《白鹭》红蛛

7、岚帮

　　第七章

　　孙胖子家在城西开发新区的耀威别墅群，在那买房子好听点说叫“都市新贵”，难听点说就是暴发户窝，很多当地老牌权贵对这个地方很是不屑。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母亲问陆川去哪，当他说去城西时，陆川明显能感觉到那个有点势利的女人眼中闪烁着的鄙夷。但在嘴头上，她仍旧婉转：

　　“年没过完就不要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如果有时间还不如多往北边走走，也帮帮你爸爸。”

　　“恩，我知道分寸。”陆川神态自若地看着他的母亲，拎着外套出了屋。陆母看了他许久，直到大门关上，她才抻了个懒腰，接着跟牌友打电话约局了。

　　大年初一本就不是走亲访友的好时候，只不过陆川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根本对这些没什么概念。

　　说到这孙胖子，他们也算是有点渊源。自小陆川虽然学习成绩还不错，但却没有什么学霸的自觉。若遇到找麻烦的，陆川也从来没躲过。因为身体从小就弱，他放弃了跟人硬碰硬的想法，幸好那时候有跟他一起长大的周浩在身边帮衬着。对方一直都比同龄的小朋友高壮，脾气不好经常跟人打架，在校园里也算是自成一派，陆川一般都是在旁边给他当军师，做个出谋划策的角色。

　　小五的时候，陆川认识了刚入学的孙威，那时候对方的父亲已经在B市做了多年舔刀的生意，孙胖子也因为那样的家庭对以暴制暴有着天然的推崇。孙胖子的爹靠着打打杀杀上位，从底层爬到红棍的位子，因为一路元帅孟江怀的栽培得以在道上立足，最后独自开了这家□□背景极其浓厚的要债公司。当时孙胖子进学校，身后跟了六七个彪形大汉做保镖，竟比一般的世家子弟还要气派。当时耗子虽然家世普通，可在学校的风头正盛，俩人硬碰硬来了那么几遭。也多亏孙胖子还有那么点个人英雄主义情节，打架也从未找过他后面那群黑衣人，俩人就这么纠葛了将近半年。

　　陆川当时确实不同意耗子跟孙胖子硬碰硬，这年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那人真被激出脾气，保不准会让他那些跟班干出什么出格的勾当。毕竟那些嚼槟榔的混子若帮着孙胖子出头顶多进监狱涨两年资历，可若耗子就这赔进去，半辈子就完了。

　　耗子虽然也知道陆川说得对，可那时，大家刚开始有些汉子意识，突然的退让自然谁都挂不住面儿，陆川几次劝解无效之后，开始自行帮其解套。他们所在的六小是六中的附属，陆川当时便知道六中有伙子混混，经常堵在岔路口抢钱。陆川让耗子找几个身强体壮的跟班撩一撩初中那小团伙里比较弱鸡的混子，不可恋战，打两下便跑，不过临颠时别忘了报上孙胖子的名号。让这两伙人斗一斗，到时候孙胖子若想要全面报复时，耗子出于道义帮他一帮，这结自然就解了。

　　陆川的办法很简单，耗子办得也利索。孙胖子虽说平日里乖张了一点，可对于兄弟情分这种东西还是很看重的。两伙人不打不相识，最后渐渐地成了朋友。等着他们混熟了，陆川便跟他讲了当初耗子突然义气入伙为哪般的往事，孙胖子笑着对陆川说，就你这能耐也甭升学了，直接到帮会做“白扇子”定是会成为顶顶有用的能人。

　　陆川只是干笑，也没说什么。之后慢慢地孙胖子也知道陆川志不在此，可这个朋友他还是觉得交得值当，为此孙胖子还特意把他介绍给了孙胡子。孙胡子比他儿子还豪气，再加上平日里孙胖子在那把陆川吹嘘的玄乎，孙胡子更是把陆川当成了座上宾。

　　别人都觉得那该是因为陆川的能力，可陆川自己心里明白，像孙胡子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社会阅历的□□商人，他看重的，自然是自己身后站着的那群人。

　　可即便如此，陆川还是喜欢孙家的氛围，所以每年三十一过，他都喜欢去找孙胖子玩儿，耗子和宋晓也是接了电话便到。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相聚，孙家人也着实没拘着他们。几个人端了摆了两盘花生米，拎着几瓶二锅头便在孙胖子的屋子里围上了。

　　“这次你真要去军校，当初你不是跟我说要念医或者读师范吗？”宋晓小口的抿着酒，靠在那，有些慵懒地看向陆川，对于他的决定有些意外。

　　“我父亲这些年也没对我有什么要求，这一次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给我提这么一出。不过我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太好，进去估计也是念军医，和我当初的预想差别不大。”陆川捻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眯着眼睛淡淡地回着。

　　这些年陆川的身份他没提，几个朋友也从来不问。可陆川明白，该知道的也都该知道了。且不说耗子的母亲在自己家做工，就孙胖子他父亲那渠道，也不可能放着这茬不了解。当初几个人聊天，孙胖子说大学也不念了，直接进孟怀江的帮会，历练两年再去要债公司。耗子一早便有高中毕业就去服兵役的打算。而宋晓准备考回北京读美术学院，他觉风头早就过了，之后应该也没啥障碍。

　　大家都盘算好了各自的未来，可陆川却始终觉得到了自己这，一切都变得有些未知。

　　“其实我还挺希望川子去读军校，到时候我俩说不准能碰上，多多少少我俩还能有点照应。”耗子干口喝了一杯，脸上多少带着点兴奋。

　　“哎，也好，等着你们一个二个都成了社会正义人士，我也不用想着自己的老窝被人端了，你们得帮衬着我点。”孙胖子挑着眉看向陆川，笑得有点猥琐：“先不提这个，对了川子，孟叔年后就想让我过去帮忙，我爸一直有点犹豫，说帮会去年掉进去好几个草鞋和红棍，怕我受牵连，一直让我猫着呢，你觉得我该不该出这个头？”

　　孟怀江现如今是B市岚帮的大老板，当初从一线退下来就一直洗底。孙胡子这些年也是胆大心细，为了不成为靶子，也早早将要债公司的结构分了个清楚，跟岚帮也算是把表面上的帐平了。可内底里怎么样，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是不该知道的。

　　当初孙胖子说之后要进岚帮，陆川也只是听，没发表太多意见。他对于这种事儿总是有些保守，陆川明白依照孙胖子一直以来的轨迹，走上□□之路确实也算是顺理成章，可这里面的风险大家也自然是知晓的。即便孙胡子做着岚帮有史以来嘴牛B的红棍，可在□□的地界，若你没成为龙头，在其他方面如何突出也永远只是最高级的打工仔，孙胖子更是不可能拥有太让人羡慕的资源优势。

　　孟怀江此时让孙胖子入局，一是岚帮去年失血严重，是时候补些新鲜血液了，孙胖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围活动，多少也有点威猛的名气；二是孙胡子渐渐地失了当年跟他打江山时的虎劲，知道躲避退让了，这样孟怀江十分没有安全感。毕竟当初几个弟兄往外分资源，孙胡子是被眷顾最多的，这一次抓住孙胖子，也间接地可以收收孙胡子的心。

　　其实现如今整个B市的□□市场就那么大，岚帮失去了，其他人便有机会得。依照孙胖子他爹现如今的江湖地位，一直给人做高级打工仔总有点屈。若出来单干，定会有更好的优势，一旦建帮立派，那往后的空间便更多了。到时候孙胖子再强势帮他父亲突围，至少可以少走好几年弯路。

　　这茬陆川之前曾语有保留地跟孙胖子提过，这一次对方突然冒出那句疑问，陆川便明白，他开始对自己那个提议感兴趣了。今儿这话必定是孙胡子借着他儿子的口想要发问的。

　　“咱都是兄弟，你也别跟我绕弯子了，叔叔该是有动作了吧？”陆川轻笑出了声，咬着花生米反问道。

　　“川子，你牛，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来，给我讲讲该怎么办，昨儿我爸去了岚帮的堂口，草鞋展老头说是要跳到我爸这来帮着权衡，你看靠不靠谱？”孙胖子从床上滚下来，挤到陆川跟前，焦急地问道。

　　“我觉着还得等，展老头猴精着呢，他能叛了孟怀江，也能在关键时候反咬孙叔叔一口，这样人的话，听听就罢了。”陆川嚼了颗花生米接着说，“我觉得就岚帮那几个人里，也就宋晓他表叔宋世杰还能信一信，这些年他爬得最稳，现如今是白扇子里发展最好的吧？那人交际能力强，资源多，最重要的是有原则，不会成为墙头草。”

　　一听陆川说到自家表叔，宋晓也精神了，“我表叔确实挺有原则的，不过为了不多嘴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断这事儿我还是有点接受无能。年前我太爷爷还把他叫来，说是想让他走走正经营生，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还干这行。”

　　“宋叔拼了这么多年，都要到收割的时候怎么会退，他现在不过在隔岸观火罢了。”陆川看着宋晓，回道。

　　“其实算来算去，你做白扇子最合适，可……你没这个心啊。”孙胖子搂着陆川的肩膀大笑道，“关于宋世杰，我还会跟我爸提一提，宋叔确实不错，就是太倔了。”

　　“宋叔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我觉得孟怀江待他也越来越差，很多事儿从不过他的手。这时候再多等等，宋叔手里面能用的人被岚帮差不多都垫进去了你们再提也不迟。我看不出半年就能有效果。”

　　“我爸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他确实也不差这半年，一会儿在卧龙居摆酒，咱们都去凑个热闹吧。”孙胖子紧了紧陆川的膀子，抬了抬下巴，提议道。

　　“得了，有啥事儿你单独跟我聊，现在我一看到一堆人就犯膈应，估计是昨天晚上被恶心的。”孙胖子估计是带着他们认认孙家信得着的弟兄，想让他帮着筛一筛。陆川虽然帮着孙胖子出谋划策这么多年，却从未想过明面上跟孙家有什么特殊关系，毕竟他父亲的位子在那摆着，很多问题实在不方便出头。再者因为昨天那一顿，他着实对进出声色场所有点抵触。

　　“昨天晚上？大年三十儿又谁惹你了？”耗子看向陆川，貌似不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一群自以为是的二世祖设下的鸿门宴。不过沛公有幸遛了。”陆川扶着眼镜笑了笑，大家也都了然。

　　这话音刚落，陆川的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居然是白家大宅那边的电话。陆川赶紧起身，去了走廊接起了电话。

　　“请问您哪位？”

　　“小川，我是你秦阿姨啊，昨天晚上小武是不是跟你在一起，这都初一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啊？他的电话是通了的，不过没人接。”是秦佩如——每年回大宅陪着家里人过个年的“正宫娘娘”，其实她平日里温婉贤淑，从来都是不争不抢，本就是个让人舒服的角色，可陆川却自小对她没有太多的好感。只觉得她白莲花属性太过强大，让人有些受不了。

　　“是，昨天喝得有点多，怕道上出事儿，我就让他在我家歇着了，秦阿姨您别担心，到时候他就回了。”瞅着对方昨天那架势估计是去了红灯场所，若在自己这打听不到，白家人会直接查出白崇武的所在地。最近白家对白崇武那是严防死守，若让白家两位将军知道他们的宝贝疙瘩大年夜还如此荒唐，估计会给他点惩罚。

　　既然这样，他何不借花献佛一把，也让缓解一下白崇武那厮对自己剑拔弩张的态度。

　　“在你那我们就放心了，对了小川，到时候你也过来，你白爷爷还想看看你。”秦佩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好的，秦阿姨，我放下手上的事儿就过去。”

　　撂下秦佩如的电话，陆川就给白崇武发了个短信：我已经跟秦阿姨说了你在我这休息了一晚，到时候回家别露馅。

　　不一会儿，那头的回信便来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