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过雨晴

47、意外

　　众人转头看过去，一个五十来岁的矮胖男人正站在走廊上眯起眼睛笑着，他鼻梁上架一副厚厚的眼镜，头上是典型的地中海，虽然其貌不扬，倒也西装领带穿得正式，肖静文一愣：
　　“汤哥？”
　　那人朝她眨眨眼睛，然后朗声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汤士程，南风画廊的老板、言声雨的经纪人，今天代表言先生过来签约。”
　　此话一出只让众人面面相觑，刘玛丽更是连眼睛都瞪直了，结结巴巴道：
　　“汤先生，你、你弄错了吧，言声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同意签约？”自她从汤士程这拿到言声雨的工作室地址后一直积极联系他，可他从来没在那里出现过，她也只从邻居口中得知工作室主人是个年轻男人，却从来没见到过本人，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更别说谈什么签约合作了，她怕自己承担责任，便找了个人假冒言声雨和肖静文谈，想着反正没人见过他，谁也无从查证吧，她以为一切顺利，却不想这汤士程突然冒出来说要代表言声雨签约，这不见鬼了吗？
　　老汤扬声答道：
　　“确实是言声雨亲自委托我代替他来签约，我怎么可能弄错？”
　　“这怎么可能？”刘玛丽已经完全糊涂了，其他人也面面相觑，穆连成问道：
　　“汤先生，可是刚刚言声雨先生他打过电话说不会再和我们签约了——”
　　“那是他开玩笑的，”老汤打断他的话，看了穆铮一眼，笑道，“你们不知道，他这个人脾气跟小孩儿似的，最喜欢和别人恶作剧。”
　　众人恍然大悟，张耀林连忙讨好地笑：
　　“原来是这样，言先生他还真是童心未泯，上次签合作意向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谈吐不凡与众不同，不愧是当代画坛最顶尖的艺术家啊！”
　　穆铮忍不住嗤笑：
　　“张经理，你不就见过他短短几分钟，其它全是肖静文一个人谈的吗，这就能看出他谈吐不凡与众不同了？”
　　张耀林讪笑，不自在地搓搓手：
　　“是是，这一次全是肖静文的功劳。”
　　老汤也看向了肖静文，脸上带着诚挚的笑：
　　“没错，这一次多亏了肖小姐，连我都没想到言声雨会答应和贵公司签约，我一度认为他的画风不可能做出你们期望的改变，但是因为肖小姐的执着和努力，他竟然破天荒地愿意尝试，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要谢谢你肖小姐，谢谢你让他直面过去，谢谢你让他尝试改变自己，谢谢你——”
　　老汤正抒情，穆铮低头咳嗽一声，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打住，而这番话却让肖静文受宠若惊，她忙道：
　　“您太抬举我了，其实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而已，而且率先和言先生洽谈的是刘玛丽小姐。”
　　老汤转头看了看刘玛丽，没有说话，还是看着肖静文道：
　　“总而言之，我要代言声雨跟你说声谢谢。”
　　刘玛丽狠狠咬牙，脸上青白交错，穆连成看了肖静文一眼，目露嘉许，而向来严肃的李碧姚此刻脸色也十分和煦，她微笑道：
　　“那汤先生我们抓紧时间，到会议室商讨一下合约吧。”
　　一行人鱼贯进入会议室，隔音的大门关上了，里面再也没有半分声音传出来，刘玛丽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拿出手机拨号码，随后又躲到窗边小声骂：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跟肖静文说的……不是你在跟她谈吗……现在真的言声雨突然冒出来说要签约……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真是活见鬼了……”
　　刘玛丽咬牙切齿摇头跺脚，穆铮却心情大好，吹着口哨从她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折腾这么久，总算顺利签下言声雨这个重要合约，人人都显得轻松。将汤士程送到门口后，穆连成和李碧姚并肩往回走，穆连成微笑道：
　　“这次签约顺利，企划部那个叫肖静文的确实表现很好，还是碧姐有眼光，挑出了最有能力的人委以重任。”
　　李碧姚脸上只有敷衍的一点淡笑：
　　“总经理过奖了，其实你推荐的刘玛丽也很优秀，只是我总觉得这姑娘妖妖调调，眼神不正，”她看着他，脸上的笑纹突然更深了，那仿佛一刀一刀刻出来的纹路，即便是笑也教人觉得严肃压迫，“不过呢我是老人老眼光，经常也识人不明，有些人外表看起来不着调，其实最是靠得住；也还有一些人嘴上仁义道德、外表衣冠楚楚，其实却是心怀鬼胎、人模狗样，真的不好分呢。”
　　穆连成还是保持着那般得体的微笑，眉脚都未曾动一动，他点头附和，与任何一个谦虚晚辈聆听长辈教诲时的样子毫无二致：
　　“碧姐说得是，我在这方面也多有欠缺，以后还要多向您学习。”
　　“那些董事们最近和你热络得很，总经理如此春风得意，哪还用得着向我学习？”
　　“碧姐说笑了，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公司而已，爸爸身体不好，又要担心阿铮，我不想公司再有什么情况去烦他，”他低眉敛目，很是恭敬，“不过我历练尚浅，有时候做事难免失了分寸，如果有什么没做对的地方还请碧姐指正。”
　　他的样子挑不出丝毫的错来，李碧姚却不接他的话，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总经理真是孝子啊。”这时恰好快走到企划部的办公室门口，她便道：
　　“正好，我去瞧瞧阿铮，就不陪总经理你聊了。”
　　李碧姚看也不看他，这句话说完径直走向了穆铮的办公室，长长的走廊上只有她矮小却坚毅的身影铿锵而行，穆连成站在原地看着，眼中的谦卑恭敬褪去了，只有一片幽暗如深井寒潭。

　　李碧姚敲门走进穆铮办公室，他没想到她今天还有空来，刚要笑出来，却又皱眉道：
　　“碧姨，你难得来我这儿，看到我不高兴吗，干嘛耷拉个苦瓜脸？”
　　李碧姚看到他便撑不出要笑，这时却故意板起脸横一眼：
　　“看到你为什么要高兴？”
　　“我帅啊，”他走过去挽住她，“而且我爱你嘛。”
　　“油嘴滑舌！你会爱我这个老婆子？”她笑，故意问他，“那你们部门那个肖静文怎么办？”
　　他装傻：
　　“什么怎么办？我们两个可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打他一下：
　　“你少跟我装，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来这一出，碧姨可看得清清楚楚。”
　　“这有什么呀，”他拉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我以前不也常这样嘛，对那个谁，还有那个谁谁不都这样嘛。”
　　“你往常是故意使坏，这一次可不一样，碧姨人老了眼睛可亮着。”她含着关切的笑望着他，“对了，你上次说要带给我看的那个结婚对象不会就是她吧？”
　　他狡猾地反问：
　　“如果是她，碧姨觉得怎么样？”
　　她回想几次见面对这个肖静文的印象，直言：
　　“看着挺不错的姑娘。”
　　他立刻得意起来：
　　“很不错吧，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她真的很好。”
　　“只见过你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还没听你说过哪个姑娘不错，看来这一回你是认真的了，”她看着他眼中难得的光彩，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来，打趣他，“不过我看那肖静文对你好像没什么意思啊，你恐怕还要加把劲才行！”
　　“她是工作狂，眼睛里只有工作，一门心思想做出点成绩来，”提到肖静文他的语气便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虽然现在她眼睛里还没我，不过我会努力，总有一天我会让她接受我的。”
　　李碧姚给他打气：
　　“那当然，我们阿铮这么帅，哪有女孩子逃得过你的五指山？”她说着说着心中感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总算遇到了这么一个人，真好！”
　　他翻白眼：
　　“碧姨，你又在揉小狗了。”
　　她扑哧一笑，顺势打他一下：
　　“就知道贫嘴。”
　　两个人都笑，李碧姚这时却突然想到一事，话锋一转：
　　“不过……我听说有一段时间这个肖静文跟穆连成似乎走得挺近的……”
　　提到这一茬他便想起自己曾经的不靠谱，也想起那时肖静文对他的深恶痛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们没什么特别关系，那都是我给闹的，而且听说有一次出差的时候她得罪了我那大哥，后来她就挺不受待见的。”
　　李碧姚听到这里却摇头：
　　“那穆连成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他真的不待见谁，又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看着她独自沉思的样子，穆铮苦笑：
　　“碧姨，你又在担心什么？”
　　“知道你会说我杞人忧天，穆连成救过你的命，差点为你失去了腿，虽然你讨厌他们母子，可打心底里却一直认为他是个好人，但是我却从不这样认为，”她缓缓而说，神情凝重，“这个人绝不简单，我只怕他野心大着呢。”
　　“我爸已经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家里将来什么都是留给他的，他用不着有什么野心吧。”
　　李碧姚只微微摇头，嘴角有一点笃定的笑：
　　“你爸不会的。”
　　“就算他真的留点什么给我我也不会要，如果不是这些身外物，也许就不会有人来破坏这个家，我们……也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说到这些事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厌恶冷漠，“所以我不管穆连成他有没有什么野心，如果他想要这些东西就通通拿去吧，反正我都不在乎。”
　　知道他又想起了从前那些伤痛，李碧姚没有再说话，只拍了拍他，带着安慰的力量，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深吸了一口气，报以她灿烂的笑容示意她别担心，她注视着这个看似阳光的大男孩，注视着这个她看着从小长大的孩子，这一刻心中的信念异常坚定：
　　“阿铮，碧姨知道你善良，也知道你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可是我却不能看着别人鸠占鹊巢霸占你的一切而坐视不理，你放心，只要碧姨还在这里，一定不会让谁再来算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