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lyrelion

54、第五十四章

　　窝在医院两天，同学老师来得不少，可来来往往都是坏消息，我实在蹩不住，等护士换完针水悄悄下床回了学校。
　　走在校园的小径上，道路两旁都是清理之后堆积的雪团，已经硬硬的凝结成冰块，亮晶晶的刺目非常。这些积雪不到来年春天是不会化的。
　　我抬头看看天空，蓝得一朵云也没有。太阳光耀眼的闪烁，但是没有温度。
　　北风吹过来，我的围巾扬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的。
　　路上学生不少，十点，正是下第一堂课的时间。每个人匆匆而过，我突然不知道应该去哪儿。站在岔路口愣了几分钟，还是往宿舍去了。
　　离开医院走得匆忙，我忘了带钥匙，难得上铺的兄弟在，免得我被锁在门外。
　　“你小子怎麽回来了？”这哥们儿拉开门见是我，呵呵笑着上来就是一拳，“哥几个儿还说你出院去接你。”
　　“也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儿。”我笑了一下，“怎麽，就你在？”
　　“这个去见导师改论文，那个找工作，还有一个吵吵着上自习、说是要奋发图强考研，其他几个我也不清楚。”他大大叹口气，“我可怎麽办啊！”
　　“你又怎麽了？”我坐下来自己倒杯水暖暖手。
　　“论文一个字没写，工作没着落，你说人和人咋就这麽不同？”他故作生气的瞪我一眼。
　　我手一晃，万幸热水没淋在手上，忙笑着掩饰：“瞧你说的，我不过推迟就业几年，到那时候工作更难找。”
　　他笑了一声就又叹口气：“你们兄弟可算比翼双飞了。你这大哥提前享受了保研待遇，李渔那小子又聪明，游泳拿了不少奖，还在学生会混过，只要过了初试肯定没问题。”
　　我低下头浅浅一笑：“李渔…确实是好样儿的，我就算了。”
　　“你怎麽能算了。”他照着我背上就是一下，“你那些光辉灿烂的英雄事迹要不要我给你说说？”
　　这回我是真叫热水给烫了，忍不住吸口气：“你小子轻点儿啊。”
　　“瞧你那样儿，跟个姑娘似的，不就是热水麽？男子汉大丈夫刀山火海的都敢去。”
　　我倒也没恼：“那你去一个？”
　　他哈哈大笑：“我就那麽一说，您还当真啦？”
　　“德行。”我也就笑了。
　　“我过几天要回家一趟。”他顿了一下，低声道。
　　我一愣：“回家？你家在山东啊。”
　　“是啊，回去看看工作有没有戏。”他叹口气，靠着我坐下来，晃着脚丫子道，“其实回去也好，我舍不得我爹妈。”
　　“是，父母在不远游，孝子啊。”我跟着他话茬儿说。
　　“得了吧你小子，光捡着好听的说。”他倒笑了，“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咱们寝室，多好的兄弟啊。”
　　我望着杯子里的水没吱声。
　　“你小子还好，留这儿了，以后也不用太发愁。弟弟也出息，算得上有个互相依靠的。”他感叹道，“北京，是你们的啦！”
　　我心里难受起来：“你也别这麽说，以后…总有机会的。”
　　“那就以后再说，现在，也就这麽回事儿。”他又笑起来，“不过你小子毕业聚餐的时候别躲，少不得灌你二斤。”
　　“不是吧？”我忍不住苦笑起来。
　　“谁说不是？”他瞪着我道，“你小子对咱们寝室贡献最小，偏又是最能折腾的一个！我可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自己铺好了没说帮着我们弄弄，转头就溜到你弟那儿了，把你弟伺候得舒舒坦坦的，叫哥儿几个看着眼馋，后悔没有个亲哥。”
　　我正要说，他却指着门背后的贴着的卫生条子抢道：“这还不算，非得把屋子弄得干干净净的，你说一群大老爷们哪儿那麽多讲究？”他见我不说话，就又道，“还有啊还有啊，有阵子你睡不着，老半夜起来到楼下大厅看书，凌晨了才回来，黑乎乎的钻进个人来，走路不带响儿的，吓死人呐。”
　　我大笑道：“那可真对不住…”说着笑就又下去了，“对不住…”
　　“算啦，住一块儿也算缘分，如今哥儿几个缘分要散了，也就这麽着吧。”他倒坦然，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来这麽一句，不是平白叫我心里添堵麽？
　　他见我没应呢，就又笑了：“我就是发发牢骚，估摸着以后也没机会说这话了，李牧，你小子是好样儿的。成绩好，为人好，出过国，保上研…”说着顿了顿，挤挤眼睛笑，“长得也人模狗样的，苟富贵，勿相忘啊！”
　　我嘴一动，他又得意上了：“怎麽样，我这外文学院的，国文底子不差吧？”
　　“是是是，您老人家学贯东西。”我忍不住打击他一句。
　　“那是，可怎麽学贯东西也找不着媳妇和工作啊。”他哈哈笑着，渐渐沉默下去。
　　我看着他的侧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想安慰他几句的，可是我外在的那些东西会叫人反感吧…说真的，今天之前，我当真没有特别在意过这群一起生活了快四年的兄弟。我的眼睛里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们的身影，我的脑海中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的事情。我没有为他们做过甚麽，可能，我真的是自私的。
　　漠视他人的存在，沉溺在自己那一方小小的世界，自怨自艾。
　　而现在，他们还在关心着我的情况，我却丝毫没有问过一句他们的情况。就算没甚麽帮助，但关心的意思都没有表达出来，我真是个混蛋！
　　可能是太久没说话，他坐不住了，捅我一下：“怎麽，头晕啊？”
　　我勉强笑笑：“没，你忙吧，忙吧。”
　　他也没在意，翻身到上铺开了电脑：“还算我劳逸结合，找工作投简历的时候论文也写了几个字，不然，死给天瞧喽。”
　　我笑笑起身：“那你忙，我出去转转。”
　　他戴上眼镜探个头看我一眼：“没事儿少乱走，你头没好呢，瞎转悠啥啊？”
　　“去院里看看。”我放下水已经凉了的杯子，挥挥手合上门出去了。

　　秦宝他们屋没人，估计都上自习。李渔也不在，一说是到系上去了，又说是准备考研上自习，说了半天就又把我绕进去了：“你们哥儿俩个可亲热，怎麽反倒来问我们了？”
　　也就尴尬的笑笑先走了。
　　出来走在路上，我觉得阳光晃得眼晕，身上又冰凉冰凉的。抬起手来撮一撮，慢慢呵口气，觉得鼻子尖凉凉的，耳朵有些木。
　　“李牧？”
　　我扭过头去，红通通一件羽绒服：“辛蔷，还好麽？”
　　“好，好得不得了。”她嘻笑着过来挽住我，“怎麽回来了，我记得明天才能出院吧？”
　　“想你嘛。”我笑笑。
　　辛蔷一愣，抬眼看看我就又笑了：“得了吧你小子，会想我？”
　　我转过头去：“这是打哪儿来啊？”
　　“刚见了导师，说论文ok啦。”她笑得开怀。
　　我由衷替她高兴：“你厉害。”
　　“算了吧，要过了答辩才算数。”
　　“谁不知道你那导师是你们系最严的？他都点头了，肯定没问题。”我看着她的脸，风吹起她的头发，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你干嘛这麽看着我？”辛蔷挤挤眼睛。
　　我回过神来：“啊，你好看啊。”
　　辛蔷大笑起来：“牧，你甚麽也这麽油嘴滑舌的了？”
　　“怎麽，我以前没夸奖过你？”我眨眨眼睛，“那真是罪过。”
　　辛蔷捂着嘴笑了一阵好容易停下：“行了行了，你有事儿要办呢吧？我不耽误你了。”说着脱开我的手臂就要走。
　　“辛蔷…”我喊了一声。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喃喃道：“你，和王宇…”
　　辛蔷一怔，垂下眼睛想了想才道：“牧，先管你自个儿的事儿吧。”
　　我大窘：“我没别的意思…”
　　辛蔷盯着我几秒钟才笑着过来拉住我：“我知道我知道，逗你玩儿呢。”就又小声道，“牧，谢谢你。”说完摸摸我的脸，走了。
　　我看着那件红红的羽绒服走远了，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身边的学生骑着车，走着路。独行，两人，又或是三五成群。沉默的，交谈的，相拥的，打闹的。缓慢的，急行的，悠然的，焦急的。他们都有个目标和方向。
　　我站在刺眼的太阳下面，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最后腿有些木了，我才抬腿往前走。

　　愣愣的去了院里，老王头儿不在，老班也不在。倒是见到郑嫣，胖了点儿，脸圆些笑起来更好看了。见是我来了，也就乐了：“好啊，你小子保了研就没影儿了！”
　　“哪儿的话，今天这不就来看看学姐麽？”我笑笑，“好久不见更漂亮了阿。”该怎麽开口问秦宝的事儿呢？唉。
　　“行了啊，少跟我这儿灌迷汤。”郑嫣笑着叫我坐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我能帮你甚麽？”
　　我呵呵一笑：“也没甚麽大事儿，就是我心里有点儿不对劲儿…”
　　“嗯？甚麽事儿？”郑嫣看我一眼。
　　我咳嗽一声：“学姐，不知道你晓不晓得，这个考试作弊…”
　　“你作弊？”郑嫣一愣，“你大四了都，还有甚麽科目是闭卷考啊？”
　　我忙道：“不，不是我作弊，是我帮王老师监考的时候，发现了学生作弊…”
　　“哦，这个阿。”郑嫣舒口气，“没你甚麽事儿的。”
　　我装着放下心来：“是麽？太好了，我还怕…”
　　“怕甚麽？你抓住作弊的，没有放纵这些歪风邪气，那是好事儿。”
　　“哦，那麽…那麽…”
　　郑嫣眯着眼睛笑笑，“还有甚麽不放心的？”
　　我深深吸口气：“那麽，那两个作弊的学生院里打算怎麽处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