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兰舞》第五菲

37、梦醒时分

　　月色迷蒙起来,清风卷着桂花香落在身上,玉洛薇不禁向尉迟禛怀里缩了缩,他们又坐在了屋顶。
　　“月色虽没有墨离山的美,但有你在身边却很好。”玉洛薇看着月亮缓缓道。
　　“在墨离山的时候,我也在你身边啊。”尉迟禛朗朗笑道。
　　“这怎么一样,在那儿,我只能看着你的衣角。”玉洛薇小声道。
　　“刚才你说留一个愿望,让你想象是什么意思。”尉迟禛关切道。
　　玉洛薇回过头仔细地盯着他,像是生怕漏了什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眼中含着泪看向月亮道：“刚才听人说仙缘公主祈福回宫之日便是与尉迟少将军结亲之时,这是真的么！”因坐船无聊,她想问问墨离山有公主的事是真是假,因山上谁都不肯告诉她。谁知船家说的竟像他亲眼见着似的具体,这类出租行业,果真消息灵通。
　　尉迟禛揽过她的头,为她拭去眼泪道：“本想今夜就告诉你,谁知你却不见了,现在你知道也好。”玉洛薇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尉迟禛心痛道：“我想了很多次,这样做对不对,到底你会喜欢我么,现在我确定了,洛薇,我们不回墨离山了,好么。”
　　玉洛薇震惊道：“你是说我们私奔！”玉洛薇万万没有想到来古代自由恋爱的下场就是私奔。
　　尉迟禛点头道,“我一直未娶妻,就是因为皇帝已暗示要将公主许给我。所以我有令牌能自由出入墨离山。我也一直和菱玉很亲近,所以娶她未尝不可。你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我对菱玉只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那许多的繁文缛节,所以很亲近。但对你……”尉迟禛说着把玉洛薇往怀里紧了紧,“我无法割舍对你的感觉,这次出来就是为了确定你的感情。我们去游走天涯,好不好？”
　　玉洛薇已破涕为笑,她好似做着过山车,心情大起大落。但心中又一痛,菱玉对她很好,她不应该这样做。但人总要为感情说走就走一次的,不是么？
　　“菱玉对你的感情,你真能不理会吗？”玉洛薇还是犹豫道。
　　“不能,但我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喜欢我,因为在墨离山十年,她也只见过太子和我两个男子而已。
　　“我能确定。”绝世而潇洒的少年迎着月光而来,背后跟着那黑面虬髯的锦山。
　　两个男子打扮的人因为这句话,突然分开,看向这主仆二人,尉迟禛立起身,将玉洛薇护在身后,却不知被他们听去了多少。
　　“菱玉半月前差人给我送了封信,说她就要回宫了,让我一定要备份大礼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她非常想要嫁给你,要做带给你快乐的新娘,尉迟禛你怎能如此辜负她。”李明靖和锦山回鹿梦居的路上,突然听到青雀说要私奔,于是……
　　“尉迟禛,你可知道你的少年英雄气正是让我佩服的地方,你怎能为一个女子做英雄气短之事,况且你不好好想想这样做的后果,她是为国清修十年的公主,要是你悔婚,这是欺君之罪,可知你尉迟家纵不要满门抄斩,也要沦为阶下之囚,你舍得让尉迟家毁在你的手中么？”李明靖字字珠玑,说得尉迟禛心中一凉,全身都冷得渗出了汗珠,他的确想得太过简单。
　　玉洛薇背过尉迟禛,又抬头看月亮,月色又清冷起来,眼泪再次漫过眼眶,落在她的手心里,她忽地清醒过来,她也从未深想,现在听了李什么的一番话,又想起自己为了母亲当林沛然的助理。才明白身不由己从来都不分朝代,不分时间,有的人终究要为别人而活,终究不能由着自己的感情去游走天涯,她的手终究还是不能抓住他。
　　此时,她身后的三个男子都看着她不断抽动的肩膀,默默听着她念道：“明月,明月,照得离人愁绝。更深影入空床,不道帏屏夜长。长夜,长夜,梦到庭花阴下。”这正是没有改过,冯延巳的《三台令》,以后的日日夜夜只能在梦中怀念那带着香气的时光了。
　　忽然,她擦去眼泪,立身看着尉迟禛道：“爱要爱得轰轰烈烈,离别也要潇潇洒洒。我们都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来去匆匆,这是我送给你爱和离别最后的礼物,从此你只是我的朋友,我的哥哥。”
　　玉洛薇绝望而凄美地一笑,让尉迟禛的心,剧烈而疼痛地跳动着。只一瞬间,她便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住了尉迟禛,顺着眼角流出的清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可是这竟是悲伤而绝情的。
　　尉迟禛阳光般的脸上,早已乌云密布,她流的泪已让他心碎,她念的词更让他悲痛欲绝,现在她说的话又让他无比感谢,然而她的吻却又让他想不顾一切,带她远走天涯。
　　但尉迟禛终究不能为自己而活,他的泪水也顺着眼角流下,滴在玉洛薇的手心里,原来她能抓住的,只是他的眼泪。
　　这最后的吻,最后的拥抱,化作的只能是伤心人的眼泪,和永远失去的爱情。
　　李明靖和锦山已回到各自的屋中,但他们的情绪却无法平静。尉迟禛和青雀虽没有生离死别,但他们的眼泪却把绝望流进了这对主仆的心里,罪恶感使得他们无法入睡。
　　回鹿梦居的路上,锦山还是对李明靖说了尉迟禛和青雀的事,毕竟尉迟禛是太子的人,而青雀从小又在赵府长大。
　　李明靖微动声色,锦山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之后又听到二人说要私奔,于是就只能说出李菱玉给他写信之事,从而让他们无法在一起,因为李明靖知道尉迟禛绝不会丢下全家人的生死荣辱而私奔。
　　锦山却对靖王的行为不解,因为若是他二人私奔,必会引起皇帝震怒,这能打击伊贵妃通过姻亲关系而扩张势力的目的。
　　李明靖同样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要放弃这绝好的机会。他竟不愿承认青雀,不对应该是玉洛薇的风采已然在他心里生了根。这屋顶的一幕,更让他对她刮目相看,爱要爱得轰轰烈烈,离别也要潇潇洒洒,这是一个女子能说出的话么！
　　玉洛薇和尉迟禛已牵着手走出很远,月已被云遮住半边脸,眼前的小山显得黑沉沉的,就像住着吃人的妖怪,但桂花的香气却又让人沉醉,仿佛这里就是仙境。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又能说什么呢。爱情梦碎了,却是因为他们无法为自己而活,这怎能不让人无奈而绝望呢。
　　尉迟禛静静的看着月影下那忽明忽暗的桂花树,不禁想起了墨离山。那时他还不认识她,他独自在屋顶吹箫,他甚至闻不到白兰花的香气,只因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出身显贵、文韬武略、又少年得志,还有一段让人羡慕的姻缘等着他,他还有什么所求呢。可是现在他必须要放开这只他似乎等待了千百年的手,他真的舍不得。
　　玉洛薇看着他们牵着的手,已经风干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周围静得很,因桂花很香,连蚊虫的声音也没有,她的声音成了这世界里唯一的动静,她却没有办法不这样做。
　　尉迟禛又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在墨离山相见后就再也离不开视线,却又不敢多看的少女——玉洛薇。他也不敢再拥她入怀,只因他怕会想要舍弃一切,他怕会对不起尉迟一门。
　　玉洛薇自认对感情一向洒脱,因她相信总有一个‘原来你也在这里’的人等着自己,若是不勇敢放手,怎么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但洒脱的代价竟是心碎成一块一块,无从宣泄,只能流泪。
　　忽然,他们同时看向对方,云层已飘过,月色依旧清冷地撒在他们之间。他们的目光明亮而哀伤,他们自然也明白,若是此刻不放手,便会再也放不下。
　　他们俩用力握了握,便缓缓松开想要一直牵着的手。
　　“尉迟禛,我们只做朋友好么！”玉洛薇对着空旷的小山大喊道。
　　山虽小,但回声很大,一遍一遍‘我们只做朋友好么。’
　　远处的狗突然惊叫起来。
　　两人突然相视一笑,玉洛薇又努力挤出一个美丽的笑容道：“尉迟禛,你什么时候变成狗了,既然你已答应,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我是你永远的妹妹。”
　　尉迟禛苦笑道：“妹妹,这……”
　　玉洛薇道：“你不愿意么？”她的眼里忽然又积满了泪,玉洛薇只觉得她在那个世界二十八年流的泪也没有现在多。
　　尉迟禛叹了一口气大喊道：“我愿意,从此我多了你这个妹妹,我……我求之不得。”回声又是一遍一遍‘妹妹求之不得’。
　　狗又叫了起来。
　　“你既然也答应,我们就算结拜过了。”尉迟禛恨恨道。
　　玉洛薇点点头。他们竟谁都没有真正答应,却必须做到。
　　他们也说到做到。
　　“回去吧。”尉迟禛道。
　　“嗯,我先走。”玉洛薇说罢,便走了出去。
　　尉迟禛跟着她,不慢也不快,一直保持那个属于兄妹却又不是兄妹的距离。
　　屋里黑得让人发憷,李明靖一直都没有睡,他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刚才已有三个醉汉,一个更夫,一辆马车走过,现在街道又安静下来。
　　只听到有人上了楼,打开门,没有任何人说话,然后有一个人进了房间,那人自然是玉洛薇。李明靖突然坐起,心砰砰地跳,他们真的决定只做朋友,还是？他很想得到答案。所以他又静静地听着,很怕听见有人要走。
　　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他终于能放心睡觉了,却还是彻夜无眠。
　　但这个夜里失眠的人真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