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似，少年游》安波波

6、06

　　九月，十万钦兵南下。正是桂花开得盛的时候。
　　邱狄再来戏园子，已经神情颓败，没了风采。
　　“我离家七年，你也有三年了吧？”
　　他斟一盏酒，自顾喝着。戏子不能饮酒，会伤了嗓子。这是行道……阿蛮不管，喝得甚，嗓子也快完了。还是嬉皮笑脸，却怎么也盖不住眼底的哀愁。
　　“前线打得亏，我爹受了连累，已经病在榻上半月了。”邱狄叹口气，一饮而尽，辣的龇牙咧嘴，他从没喝过这样烈酒，只喝上等小烧，温润不醉人。这倒是爽快了！
　　“若不是你爹，他就不会去打仗。我恨透他。”
　　阿蛮咬牙，一大口酒灌进喉咙，热辣的涌出一股眼泪。浑身舒坦。
　　“我也恨透了……”
　　烛光中，邱狄的面容平和了很多，胡茬青厉些，眼睛眯着，几分呆样。
　　阿蛮鬼使神差的摸上去……他却像触电般闪开，好似在看怪物。阿蛮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傻了，竟有一时把他当成那人，苦苦的笑。
　　“总觉得我是变态，后来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这滋味，不好受吧。”
　　邱狄听着一愣，然后伏在桌上傻笑，笑得真诚，好似又看见了那规规矩矩坐在那树下，穿着体面，安安静静笑着的小孩儿。
　　“小时候，他眼里便只有你，我鄙弃你，嫌恶你，其实是羡慕你，嫉妒你。我身不由己……那年来京，我生了大病，爹便知道我的心思，他那人……我常觉得我是爹爹错抱了的孩子，你才是他儿子，自私的一个样。”
　　“……那你有所不知，自私的人都会遭到报应。我不例外，他老人家也不例外。”
　　两人嗤嗤的笑，一杯接着一杯。
　　觥筹交错，烛舞银蛇……
　　阿蛮顺手拿两条红绸，递于邱狄一条，这玩意儿还真情趣。系在眼前，一片红彤彤，什么也看不见。
　　拥抱，亲吻，肆无忌惮，他们戴上了面具。把彼此当做他人。抚慰，火热的肢体，冰冷的心室。然后，再不逾矩，拥抱而眠。等晨曦升起，便能看见两个赤身的少年，在梦中微笑，然后，那红绸如残血……
　　打仗，如同斗鸡，鸡不死，便一直斗。掰手指算整五年。没一丝消息。
　　邱狄在他爹死后半月，也病死了。
　　别人感叹这孝子，只有阿蛮知道，他是乐死的。他爹一生害人无数，害了苏幕遮，也害了自己儿子。邱狄回光返照，还来找他喝酒，笑得肆意，一点不像赴黄泉的人，末了还说，“祸害遗千年，你阿蛮就老老实实做祸害吧。”阿蛮抿嘴笑，温柔的抚上他的眼，就这么闭上了……留在这世间最后一句。
　　“哎……现在都分不清你是阿蛮还是苏幕遮了……他的样子……想不起了……”
　　阿蛮也想不起了，怎么想都想不起。
　　他始终觉得苏幕遮还活着，邱狄始终觉得他死了。所以邱狄决定先去找他，阴间可不能再输一次。
　　活着的人总是比死去的人更难熬。
　　苏幕遮成全了邱狄，报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