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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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说来真是万幸。
两个打闹着偷跑出来的师兄发现了我。
纯阳的雪刚停了一阵，正是最冷。
师兄说找到我的时候，蜷缩在襁褓中，已经冻得发不出声来。
然而眼睛却睁的大大的，仿佛对这个白色的世界是那么喜欢，那么好奇，那么不舍。
被送到了师父那儿。
她看着我很是喜欢，说小家伙如此有灵根，不如就跟着她好了。
就这么平凡地留了下来，慢慢长大。
时不时也有弃婴被寻到，或是直接被弃留在山门前，师父总会将他们照顾好，随后安排去各处。
见怪不怪了。
大家都一样，所以我也从不曾觉得怨过谁。
只觉得遇到师父，师兄弟，是好的。
还有幸见过几次师祖，白须华发的老人，却很有精神，总会笑着摸摸我的头，递给我不知哪儿采来的几个野果子，甜得很。
以为可以一直，就这么无忧无虑着。
师弟被师父带进我的房间时，天还未亮。
那时的我正不觉疲惫地看着师父送我的藏书，烛火也快熄了。
师弟跟在师父身后，虽在烛火中看不清他的样子，却知道他比我高了许多，看来已经十二三岁了。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早课还上不上了。”师父蹙蹙眉头，嗔怪地看着我。
摸摸头，傻笑。
她对我从来都很温柔。
“弟子知错，这就去休息。”我看向师父身后的人。“他……”
“哦，对了。”师父笑笑。“我在山脚遇到他，极有悟性的孩子。”
接着师父凑近我耳边，轻轻说道：“他已无家可归，我已收为弟子，以后你们就像亲兄弟一般，相互照顾，信任，可愿意？”
“是，师父。”我听话地点点头，跑去牵起师弟的手。
他好像有所抵触，却还是没有挣开。
“师弟，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你睡里面，我护着你，什么都不怕！”我拍拍胸脯，自信地看着他。
“……我有什么好怕的。”师弟撇撇嘴。
……
窗外又是漫天大雪，却没法湮没这屋内的星星暖意。
我修习的心法是紫霞，师弟是太虚。
平日里我们分开修习武艺，到了夜里回到房内再各自研究，探讨，并没有多少时间是一起度过的。
直到有一天，师父带着师弟来到我的面前。
“你们各自修习，却不能了解彼此的劣势和优势，如今你二人都已将心法熟记于心，不如平日里相互比试几番，更能增进武艺。”
“是，师父。”我们抬头看看对方，眼里掩盖不住的兴奋。
此后数年，各取所需，我和师弟一同进步着。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心法的影响，我本就性格内向，却变得越来越沉稳，不喜说话，常常静坐在无人的雪峰上，看暮雪苍山，云卷云舒。
师弟还是老样子，喜欢板着脸，撅着个嘴巴，做什么事都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有时候早上不肯起床上早课，叫也叫不起。
我却不会恼他。总觉得很多时候，总是他带着我在做些什么淘气事情。记得一次逃了课，师父罚我们跪在山门三天三夜，他一脸不甘，我却忍不住笑了。
“你笑个什么，这么冷的天，有什么好开心的！”师弟伸手摸摸我额头。“别是冻傻了吧。”
“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
我们就这样，一个笑，一个骂，直到最后累得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我讨厌这里。”师弟突然低声念道。
我没说话。
“我讨厌这里的雪，这里的山，这里凶巴巴的师父，这里装模作样的师兄们，还有这里的丑鸟。”
“那是鹤。仙鸟。”我插嘴道。
“呸，就是丑鸟，丑死了。”
我不知为何哭了。
惊了师弟一大跳。他也骂不出来了。
我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不是丑鸟，仙鹤美。……呜呜…”
“好好好，美。不许哭了。”师弟拍拍我颤抖的肩膀。
这样一来，我却哭得更凶。
好像这么多年的眼泪水都在今天流光了。
风一刮过，便在脸上凝成了霜，本来就冻疼的小脸这下更是没了力气。
“呜………………纯阳最美了……不许你说坏话……坏师弟……呜呜…最讨厌你……”
师弟手足无措。
他把我搂到怀里，不停地拍我的背，试图安慰我。
“都是师弟的错，师弟乱说的，不要哭，乖。”
“好啦好啦，再哭脸都变丑了，一会哭一会笑，两只眼睛开大炮。”
“不哭不哭……”
我使劲抱紧师弟哭道：“我讨厌你………………呜……我冷……好冷啊……呜呜……我想回家…………我想师父………………呜呜……”
……
雪突然小了许多。
师弟见状飞快地抖落身上的雪絮，将衣服脱下，紧紧把我裹了起来。
“还冷吗？”师弟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摇头，吸吸鼻子，最后两滴泪珠子滑落下来。
“那师弟你不会冷吗……”我看着他道，嗓音看来是哭哑了。
师弟摇摇头。
然后冲着我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笑。
他从来没在我面前笑过。
那也许是第一次…
……
“呸，最讨厌下雪了，又冷又没东西看，早课都起不来床。”
“师兄你快看，这乌龟傻不傻，我打它一下头就缩进去了，哈哈哈！”
“这里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三圣就知道坐着啥也不干，我们每天扫雪还被说懒，凭什么！”
“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采药炼丹，吃吃吃，不吃会死吗，怎么不自己去，讨厌。”
“师兄你替我把这份帖子也临了吧，我字丑，写了也要被凶巴巴的师父数落一通。”
“我讨厌这里。”
雪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
好像时间很慢，慢得如静止了一般。
直到鲜血将山门的雪染红，直到狼牙军冲破了这份沉寂，撕扯开纯阳安详的天空。
“师父，让我们留下来守护门派吧。”我跪下，师弟也跪下。
“我且问你，你的镇山河，镇的是哪方河山。”师父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再问你，你手中的剑护的是我纯阳，还是这天下苍生。”
“徒儿明白……”我静默许久，轻轻地磕头，起身，离开。
师弟默默跟着，不言不语。
行至长安。
师弟开口。
“师兄，这便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吗。”
此时的他已英姿挺挺，是个大男儿了。
而我，比他小上五岁，却也过了弱冠之年。
我们不再会淘气任性，也不再被师父责罚，武艺炉火纯青，稚气不复存现。也常替师父去往大唐各地做事，也领略了无数美景河山。
他总是喜欢随处一指对我说道：“看看，看看，就连这唐家堡的竹子，都比我纯阳美，就连那狗熊都比我纯阳的丑鸟好上不知道多少呢。”
“是熊猫。”我板着脸拍拍他肩膀。
……
好像此刻怀念往昔，太过小女儿作态。
我摇摇头，看向师弟。
“我们已经活得很好。至少……”我顿了顿，脸有些红。“至少我们有师父，有师门，有那么多师兄弟。”
“你说得对。”师弟点点头。“至少我有师兄你。”
刹那中，我有些慌乱。无所适从地摆摆手。
“上路吧。”克制住自己那不知名的心绪。
“好。”师弟却显得很坚定，刚才的忧虑样子不复存在。
“嗯。”
……
也不知究竟斩杀了多少狼牙在剑下。
身上已经被血染红了，就像纯阳现在的雪地一般。
完全没了力气，感觉不是自己在控制自己。
最后一个镇山河了吧。
转头，看见狼牙军手举战锤朝着师弟狠狠地砸去。
来不及了。
战锤落在师弟身上的一刻，我使出了全身最后的力气，镇住了他八尺山河。
但是鲜血依然在我眼前零落飞溅着。
好像很慢，看也看的不十分清楚。
我冲进了人群，抱住落在地上的他。
“师弟。”他看来确实不行了。不过为什么笑着呢。
不要笑好不好。
我使劲地咧开嘴角，也想回报给他一个笑。
尽力了。
然后泪珠就那么热滚滚地落下来。
“丑死了。”他拍拍我的脸。
我闭上眼，使劲摇头。
“不丑。”
“我好讨厌这里啊，师兄。”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木然。
“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师父了。还有懒鬼三圣。还有丑鸟。”
“我讨厌他们。纯阳的雪真的好冷啊。”
“……师兄…把我带回纯阳好吗。我想永远留在那里。”
“不在雪下面我睡不着啊……怎么睡得着呢…”
“还能见得到你么…师兄。要常常笑哦。…你笑起来真的很…”
一切戛然而止。
说好的讨厌呢？
你老是骗我。
师弟，师兄可不骗你，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不过可不会笑给别人看了，谁叫你话不说完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