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熙夏》玫珞

4、第四章

　　再度走出渠安疗养院时，叶承欢手里多了两千块钱。她右手揣在衣服口袋里，紧紧握着钱币的一角，不薄不厚的一沓纸钞，却是用她全部尊严换来的。
　　她走回医院，将母亲上周拖欠的住院费缴清，手里只剩下一百零三块钱，在确认清单上签好名，护士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这个星期的住院费不能再拖了。”
　　她点点头，匆匆走回了病房。
　　母亲依旧躺在那里，维持着她走前时的那个姿态，连一个轻微的转身都没有。医生解释，因为血管破裂，导致颅内血压增高，会持续昏迷。
　　母亲的病来的很突然。
　　那天是周末，骄阳似火的盛夏，难得有一丝丝风，梅盛跟同学约去打球，只有她与母亲在家。她在厨房择着菜，韭菜根儿夹带的泥土很多，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清洗干净，但她依然很开心，因为这两大把韭菜，只花了一元钱。
　　小区旁边的菜市场很红火，早六点开门，晚七点关门。每天结束营业前，都会有菜农将卖不出去的新鲜菜低价甩卖。那时候已经不按斤算了，一块钱一把，还会送几棵葱苗姜块。
　　这些韭菜，就是那天下午她花一块钱抢到的，一大撮，清炒两回，剩下的零零碎碎还可以做成饺子馅，够三人吃一顿。
　　她一边想着，一边听着客厅那台老式黑白电视的整点新闻。播音员用纯正的普通话，播报着前□□霍鸣全突发脑溢血入院的新闻。就在这时，客厅突然传来闷响，就像小时候门前槐树上燕子窝掉落的扑通声，她直觉不好，扔下韭菜冲出去时，母亲已经昏躺在地上。
　　她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跑过去拼命摇母亲的身体，几秒钟，冲到茶柜上拿起座机，想了想，又放下电话，去敲邻居的门。
　　几个熟识的邻居过来了，还把家里的藿香正气丸、清凉油带了过来，拼命往母亲嘴里塞，太阳穴上抹。
　　她楞楞扑在地上，眼泪流的满脸都是。一旁方姨因女儿方欣是医院的护士，多少有了些医护经验，掐着母亲的人中，对她说：“承欢，快送你妈去医院。”
　　承欢跟邻居七手八脚，把母亲抬了出去。
　　…
　　叶承欢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她迅速摺了一块毛巾浸到盆子里，拧干后，轻轻擦拭母亲的脸，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姐，护士说咱上周欠的住院费缴清了。你从哪弄的钱。”
　　叶承欢责怪地看了一眼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叶梅盛，一边继续给母亲拭脸：“借的。”
　　“借的？谁借给咱的？”叶梅盛不依不饶地问，母亲病了之后，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甚至以往见了热乎寒暄的邻里也开始躲着他们姐弟，谁还会再借钱给他们。
　　叶承欢冷下腔调：“钱的事你别管，好好去上学。”
　　“上学，上学。”叶梅盛不耐烦了：“妈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非让我去上学。你的成绩比我好，要上学也该你去，我要去打工赚钱。”
　　“不准提打工的事。”叶承欢把毛巾重重撂到盆子里，又将脸盆放到窗台上，深深吸口气，这才回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姐也只是跟学校请几天假而已，等妈的病好了，还是要去上学的。梅盛，你别在在这儿跟姐闹了，快回学校去。”
　　叶承欢语气像劝小孩子，叶梅盛听着更气，“姐，那你说钱到底从哪里来的。”他执意想问出答案，他已经十七岁了，不愿像之前，却总被妈妈跟姐姐保护在羽翼下，他是个男子汉，家里出了事，他该第一个冲在前面。
　　叶承欢也是恼了，脑子翁地一下，竟然脱口而出：“问宁国维借的。”
　　将说出来就后悔了，果不如她所料，叶梅盛气的几乎要跳起来，咬牙切齿，“你竟然去找宁国维借钱。”
　　叶承欢不语，梅盛手里捏着的运动衫，被他五指扭曲的不成样子，碍于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他原地兜来转去几回，终是抑制着满腔的怒火，只恨恨丢下一句：“叶承欢，以后妈的医疗费，我来想办法，不用你管！”
　　叶承欢看着被摔上的房门，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心坎上。那种亦痛亦堵的感觉，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颓然坐在小凳上，眼泪哗啦哗啦就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