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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青雀山素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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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女妖精,”阿傍咬着牙,汗水一颗颗地从头上掉下来,“我是人。”
“哎呀,”那女子听见阿傍这么一说,赶紧放了锄头,凑上来查看阿傍的伤口,一边说道,“姑娘你怎么上了这山头来,我家住在这里许久了,从未见到有一个访客,更别说像你这么标志的姑娘了。”说罢,将阿傍的脚拿起,轻轻扭了一下。
“啊——”一声尖叫破空而起。
阿傍痛苦更深了一层,“你,你做什么?”
那女子在旁边寻了两块木板子,和一根青藤,憨厚地笑了笑,“不打紧,姑娘,你这是骨折了,奴家先给你敷敷草药,正了骨了,你过了明天,就不会疼了。”
“你是住在附近?”
“是啊,奴家住在这里许多年了。”说完一手将阿傍扶起,嘴里“哼哧”了一声,一把就将她扛到了肩上,阿傍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那女子道,“你这样不行,天色晚了,先到奴家里住一住。”
阿傍突然身子一倒,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被呛死,一张脸被涨得通红,“姑,姑娘,你这样,可累得慌?”
“哈哈,”她爽朗一笑,“奴家天生力气大,村里的男人都比不过我,像姑娘这样的,奴家一次能背三个!”
阿傍脑门冷汗直冒,又疼又难受,皱着一张脸呵呵干笑两声,“可是这牛头山,不是从来没有人住的么?”
“什么牛头山?”女子摸不着头脑,“这里是青雀山,牛头山是隔壁那座。姑娘,你可千万别去那牛头山,虽然离得近,但是那个山头,可是闹鬼的!”
“……是啊。”阿傍打了个哈哈,她大概知道了自己在什么位置,还小的时候,徐忧带她去了一次后山,指着不同的山丘跟她说了哪里是哪里,最后指着附近一条小道,说,“这条路通往最小的一座山,因为接着牛头山,一般也没人敢上来,更没人住了。”想必她是方才走着走着,进了后山这道没有察觉。
“姑娘,你叫啥?”那女子问道。
“我叫阿傍,你呢?”
“哦,”女子还是憨憨笑道,“奴家叫素娘。”
一间土屋坐落在山腰上,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烛光来,周围树木林立,几片农田。待到到素娘住的地方,天色已暗。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门大得带着火气,随着那风声飘过来,砸进耳朵里,“你跑哪儿去了?家里人都等着你做饭呢?”
素娘也不恼,将阿傍再往肩上扛了一扛,哼哧哼哧道,“啊,相公,你等着,我放下这姑娘,就去做。你和娘都饿了吧?”
“你说呢?你这么久不回来,是诚心想把我们两饿死是不?”阿傍这才看清男子的样貌,三十来岁,一身棕色衣裳,中等身材,虽长得不难看,但还有些贼眉鼠眼,看着让人心里觉得极其不痛快。
“瞧你说的哪里话?”素娘擦了擦脸上的汗,“今天捕兽,误伤了这姑娘,得把她救回来啊。”
“姑娘?”男子眉头一皱,给素娘使了个眼色。素娘愣了愣,将阿傍放下,走上前去。
阿傍这时痛的咬牙切齿也差点没了知觉。只隐约听到,“官府……耕地……银子……来路……穷……好处……”大概也明白了个所以,这些人住在青雀山上,是因为官府不会来查,自然可以放心耕地不要担心土地税,阿傍对他们来说来路不明,要是惹到了官府的人那估计日后麻烦,再说自己的装扮看上去那真是穷苦到了一定的境界,自然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想到这里,阿傍痛的咬牙切齿地直了直腰子,“素娘,我是浮屠山庄谷先生的妹妹,你们明天……能否帮我去请了他来,我兄长必有重谢。”本来阿傍想说墨阳,可是想了想,官府本来就是他们怕的东西,再这么一说,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素娘一听,连忙赶了上前,义薄云天道,“啊呸,姑娘,你可别听奴家那位胡说,这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姑娘家,再怎么奴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走,奴扶你进去……”
紧接着那男人也跟了过来,瞧了阿傍一眼,立即变了一副面孔,“还愣着干什么啊?姑娘伤得这么重,还不快快扶她进去?”
素娘嘿嘿笑了一声,“姑娘你看,奴都说了,奴家人不是这样的人。”
阿傍喘息着干笑一声,只见旁边立着一位妇人,五六十岁的模样,一直没说话,但是嘴巴眼睛一直歪着看着阿傍,似乎不愿意阿傍进门的样子,那妇人还想说什么,被男子挡住,悄声说起话来。
夜幕降临。
躺在床上,阿傍疼得浑身直哆嗦,她从没受过多重的伤,从来不知道骨折能有这么难受的,抓着床沿,汗一滴一滴地流到内衣里,有一瞬间似乎以为自己是要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素娘一脸着急地站在旁边,帮她擦汗,倒茶,换药,末了索性搬了自己的被褥来,和阿傍睡在了一块,握着阿傍的手,“姑娘你别怕,要什么就喊奴,奴今天晚上就不睡了。”
阿傍闭了闭眼睛,似是同意。然后再一转过头,素娘就已经睡着了。
几个时辰过后,阿傍的手动了一动。
“怎么了?!”素娘大惊而醒,一头头发乱成蜂窝,见阿傍一张惨白带汗的脸,急急下了床,“不行,奴要给你去请个大夫。”
“这么晚了,哪里能有大夫?”阿傍虚弱道,她突然想起墨阳平日里那苍白得脸,不知道他病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难受。
“有!那南市邱大夫家速来夜间开诊!”
“南市?若是不经过牛头山……那不是都好几里地了?”
“没事没事,”素娘摇头,下床就穿了鞋子去,“奴脚程快,一眨眼的功夫。”
阿傍苦笑地拉着素娘的手,肯定道,“我好些了。”
素娘幽幽转过来,这才作罢。
阿傍确实是觉得好些了,看着床前晃晃悠悠的烛光,她不知道应该想什么,于是开口道,“素娘,世间像你这般的女子很少。”
“是么?”素娘睁了睁眼睛,“那奴是什么样的女子。”
“侠肝义胆心胸开阔,能做大事的女子。”
素娘的脸突然红起来,“奴,奴哪有姑娘说的那么好,不过,”她的眼睛亮起来,自豪地说,“你是没有见我大姐,那才是女中豪杰。家中有什么事,那都是大姐来摆平的!”
阿傍低低一笑,若真是女中豪杰,见素娘如此境况,还不真的杀将过来。突然又想到傍晚素娘的丈夫和婆婆,握了握素娘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向外人言明的苦处?若不方便对其他人讲,倒可以跟我说说,我在城里……有好几家有钱有势的亲戚,都能帮你。”阿傍本来想说自己有帮她脱身的本事,后来想想自己沦落至此这么说也无非就是一个吹牛的嫌疑罢了。
“苦处?”素娘细细想了想,“苦处倒是没有,哦,只是我家相公却有苦处。”
“啊?”阿傍头大如斗。这明摆着那男人和婆婆就是在克扣她,怎么还为他们说起话来了?
“恩,”只见素娘严肃认真的点点头,“入冬了,家里没有棉衣,又要做地里的活计,相公和娘,冻得实在不行,手上耳朵上起了好些个冻疮。真是受了苦。”
……
“那你呢?”阿傍问。这时她才看清楚了素娘的脸,委实不太好看。面色因常年贫苦变得蜡黄,五官不甚精致,整个人相比南方的姑娘,确实有些高大,更像是北国的女子。只是若将自己好好养养,也多半能有中人之姿。
“奴?”她好像听不懂阿傍在讲什么,摆摆手笑道,“姑娘不知,奴天生力大,从小就干重活,什么重活都干,有的时候堪比一头牛!”
“咳——”阿傍猛地咳了出来。这素娘,委实是……本想说七窍不通,后来想想,在心里换了一个词,纯良质朴。
她一双手上虽然没生冻疮,可是已然许多茧子长了出来,厚厚一层。
阿傍觉得不再怎么疼痛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昨晚不知不觉她和素娘已经讲了好久的话,“素娘,你记得日后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到牛头山上来找我,我什么都能帮你。”
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在阿傍的脸上,素娘迷迷蒙蒙刚睁开眼睛,呆呆地看了看,话还没有听清楚,点了点头。然后下床,“姑娘你先歇着,我先起来去做饭,待会下山给你去找你家哥哥。”
“你去?”阿傍愣神,“这种事情……你家相公呢?”
“哦,”素娘露出牙齿一笑,“他啊,不行,脚程比我慢太多,我这么一去,还能回来做个饭。”
阿傍听了,硬生生地点了点头。
艰难地从床上挪了挪,想下地看看,顺便穿了衣裳,这脚刚碰到鞋子。一个人便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左右一掀,阿傍迅速将被子裹在了身上,看着来人。
只见那男子一脸笑容,“阿傍姑娘是吧,我是素娘的丈夫,我叫朱六。”
“你好。”她亦笑着回答。
“素娘方才下山去了,叫我把这汤给你送来。”他小小的眼睛将阿傍从上打量到下,“看姑娘的气度似是不凡,怎上了这山上来?”
阿傍呵呵一笑,“家人病了,寻着一药方,上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从高处跌了下来。”
“呀!”男子一惊,“这可不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啊,我看看!”说罢走了就要上来。
一只手便挡了住,阿傍笑意盈盈,“谢谢大哥好意,只是毕竟男女有别,素娘已经帮我处理好了伤口,我哥哥是个好郎中,若是动太大了伤口,倒是不好了。”
“原是如此,那我也不强着帮姑娘看了。”朱六哂哂一笑,“姑娘先吃饭吧。”
“谢谢大哥。”
午饭十分,素娘没有回来,似是肚子饿得实在是不行了,那母子两还是终于把饭做了起来,炊烟袅袅,传来香味的时候,阿傍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估计是以为阿傍已经睡着,母子两谈起私话来,阿傍在那里听了听,只听见“素娘……干活……”模模糊糊几个字。
但是后面有一句话阿傍听得清清楚楚,“实在是长得难看。”
餐桌旁边,“我那时都说了不要,”他有些不耐烦,筷子一放在腕上,“你就是不听。”
那女人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阿傍的方向,似是看到阿傍,赶紧笑道,“哎呀好好好,别生娘的气,别生娘的气啊。”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看了女人一眼,“这可是你说的。过了今冬,就让素娘回娘家看看。”
“朱六哥,”阿傍掀开了帘子,脆生生道,“我想出来走一走,能否麻烦哥哥给我找一根棍子来。”
正在此时,“阿傍姑娘!”
屋外有人一声,紧接着一个白衣少年迅速跑了进来,“阿傍姑娘,不是,阿傍姐姐你没事吧?”
阿傍见着他们突然就像见到亲人一样,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没事。”
一身青衣的凤栖站在门口,顿时衬得整间土屋都发出光彩来,看了看阿傍,“妹妹一切可安好?”
阿傍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咳咳,安好安好。”
素娘也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凑到她耳边,在凤栖和阿郎身上打量了几圈,悄悄道,“姑娘,你家亲戚是不是都长得这么好啊?”
“哈哈。大概是吧……”阿傍哭笑不得。
“你是朱六?”谷大风的眼睛眯了一眯。
“是。”男子道,“你是?”
谷大风展颜一笑,一双丹凤眼眯得和狐狸一般,“我是阿傍的哥哥,谢谢贵府对家妹的救助,在下感激不尽。”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了过去。
朱六笑盈盈接过。还没有笑够,素娘便将那包银子拿了走,重新放回谷大风的手上,一脸你给我银子就是骂我的表情,“奴不要银子,留着给姑娘治伤用!”
朱六和那妇人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连忙跑过去,“别这般不懂事,”一喝道,“你这般拂了公子姑娘的好意不是打贵人的脸么?”
“是么?”素娘不确定地问了问。
“是啊。”说罢把银子拿了回来。
素娘看着阿傍,只见她微微笑着,估计确实拂了人家的面不太好,自家生活委实也过得不太好,鼻子一酸。
“阿傍姑娘,”素娘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阿傍只见那一双眼睛泪水盈盈,想必也是不舍得她走,“何事,素娘?”
“姑娘,你踩到我的菜了。”
“哦,抱歉。”阿傍看着脚下一株被踩坏的绿色植物,立刻移了开去。
再看向阿傍的时候,更是充满泪水,“奴久居深山,没有朋友,还不容易遇着姑娘,却……”然后嘤嘤嘤地便哭了起来。
阿傍拄着棍子,慢慢往前挪了一步,执起她的手,道,“能遇见素娘也是缘分,若是想找人聊天了,记得来找我便是。”
“恩恩,嘤嘤嘤。”素娘此时只记得抹泪,也顾不上别的,她长这么大,哭得次数委实一只手都能数的清。
而此时,谷大风已经扶着阿傍往回走了。
待到他们走远了,素娘才回过神来,望着前面那三个俊俏非常的身影,咦?那姑娘要奴去哪里找她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