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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1章 ...

  •   我一直想写妖来着。
      漂亮的,邪恶的,聪明的,下流的,以及忘恩负义的。

      我也想了写个漂亮的妖。
      像蛇精啊、狐狸精啊,兔子精啊,狗啊,猫啊。哪怕是耗子精,也得是美艳绝绝的。

      最后我忽然写出了的是蒲公英。
      灵感来于某天我鼻子难受个半死。
      本人天生对毛毛的东西过敏。
      尤其是那种粘在鼻头上的毛。把鼻子擦烂了,那种痒痒的感觉还在,真讨厌。

      ……………………………………………………正文分割线……………………………………………

      从前有座山。
      不是每座山上都有庙的。也不是每个庙里头都有和尚的。
      和尚不用挑水的。这座庙后头有口泉水从山下引下来。和尚弄来了竹筒接着了一块。从此,和尚再也不愁没水喝了。
      这座庙原本没有名字的。和尚自打喝了山上的泉水后,才思涌溢,给破庙想了个名字。
      早些年打扫破庙的时候找到些用剩的颜料,用笔朝门上一刷。
      从此蒲萝寺住着个和尚。白天睡睡懒觉,醒了敲敲木鱼,念念经,再撞个钟啥的。只是破庙门口的那口破钟,打从和尚来了以后就没敲响过。
      和尚懒得修理它。因为他没钱啊。
      他又不化缘,又不做法事的,哪来的闲钱养个破和尚的。
      成天没事睡睡懒觉,喝喝泉水,再敲敲木鱼。饿的时候,破庙前屋后院的一堆野菜野果的,够他一个人饱了。再来个人的话,估计得饿死谁了。
      所以,和尚从来不留宿。虽然从来没人来过破庙。

      日子就在破庙前的那棵大树一天一天绿了,又红了。然后又秃了。
      和尚实在念够了经。他突发其想的又去撞钟。
      结果还是没撞响。倒把挂钟的绳子扯断了。
      按说那么一口钟掉在地上声音很大。但和尚听到的也只是闷闷的嗡嗡响。他好奇,真的好奇。也是无聊,他一脚踢过去。
      破钟翻了个身。
      和尚便看到了钟里头有东西。拉出来一瞧,半天没看到名堂。然后又用那一脚踢,哦,没敢踢。没有明确是什么东西和尚不敢乱来。他对自个儿这副身体看得十分稀罕。
      这一脚下去,和尚就像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和尚弯腰下去想看再看什么名堂。
      啊。
      和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里映着满山红彤彤的艳阳。

      佛家有云,一切的果,皆为一切的因。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因果循环。
      和尚本来不是和尚的。实在是在人间混得猪狗不如才逃到了山里。过了些清淡日子,也乏了。手痒,脚痒的踢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软绵绵的眼睛看着也不扎手。但和尚浑身如刺。
      和尚晕了。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屋里头破烛台上的小火苗滋滋的烧着。和尚从屋这头晃到屋那头,又从那头晃到屋里头。
      来来回回的晃。那双软绵绵的眼睛就溜溜的跟着和尚的屁(股)后头转。
      突然,和尚一转身瞪着那团东西。
      那双软绵绵的眼睛也停在和尚身上巴巴地眨着。眼睛被烛光映得红溜溜的。
      和尚走过来,一手提溜着那团软东西,看着看着,眨眼了。
      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在和尚胳膊肘儿下头眨巴眨巴着。
      “造孽啊。”
      和尚忽然叹了口气。

      你说你没事跑什么山里头做和尚。
      和尚叹了口气。他身前蹲着的那团东西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说你瞎拽什么。拽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出来。
      和尚又哎了一声。那团东西也跟着哎来像模像样。
      和尚一个脑瓜子敲到了软软的脑袋上,“造孽啊”。
      跟前蹲着的那团也伸出了毛爪子。却被和尚一把抓住了。和尚瞪着它,“想干什么?造反啊。”
      “造孽”。
      它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和尚忽然被逗笑了。他指着那团东西,“你造孽不?”
      “造孽”。
      那叹气声竟跟人类差不多味道。
      和尚又乐了。
      他发觉这妖怪实在可爱。也单纯。屁都不懂。纯纯的眼睛只有朝霞漫天似的红。
      得。终于来了个抢食的了。

      和尚把蒲萝寺翻了个遍。连个耗子精也没。
      和尚把经撕了。撕碎后又一片一片地捡起来。大晚上的坐在蜡烛下,一片片的用口水和着米饭粘起来。
      他看到了它那双软绵绵的眼睛。一脸的好奇。
      他却舔了舔口水,把个米粒沾在了它的毛上。
      第二天睡醒后去念经的时候,它正在一片片的撕。撕时分明就是他当时的表情。
      和尚气得立即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的时候,正看着灯光下趴着团软绵绵的东西。它正舔着口水。看到他醒了,爬了过去。
      把个米粒混着口水粘在了和尚光溜溜的脑门上。
      造孽啊。
      和尚笑了。它也笑了。只是那时它还不懂什么是笑。

      和尚叫它阿萝。
      因为它是在蒲萝寺的破钟下拽出来的。作为霸占私人财物的惩罚,和尚将撞钟的任务给阿萝了。
      阿萝坐在了钟上。从早撞到晚,咣咣的吵得和尚要疯了。
      和尚差点拔光了阿萝的毛。
      阿萝傻傻的。他什么也不懂的看着和尚。纯纯的眼睛里只有那团似火的颜色。
      和尚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干了。阿萝还是不懂什么叫清晨,什么叫黄昏。
      和尚一气之下把阿萝从钟上拽了下来。他自个儿又是爬又是蹭的,抱着柱子上到了钟上一坐。一坐就是半天,始终气呼呼的。
      等到那漫天的红霞快要落山的时候,和尚扯着绳子抱着钟,咣咣的撞个不停。
      阿萝在钟下呆呆的看着和尚。
      不用说第二天一早,和尚又拖着阿萝爬上了那口破钟。
      天亮了,那一道暖暖的金色照进了阿萝的眼里。
      咣咣。破钟那天只响了两声。

      从此,那口破钟每天也就响两声。
      和尚依旧喝着泉水,念念经。睡醒了,有时扯扯阿萝身上的毛。
      阿萝是只蒲公英。一只什么也不懂的笨蛋。
      和尚总是叹气。才从狼窝又掉进妖坑。偏偏遇到的还是这只蒲公英。
      和尚有时也会扳手指头在数,一只,两只,三只……阿萝听不懂他在数什么。
      和尚数着手指头又数到了一时,他幽幽的看了一眼呆呆的阿萝,不禁又叹了口气,“就剩一只了。真是造孽啊。”
      阿萝也跟着叹了口气,“造孽。”
      阿萝会说的也就这两个字。说得多了,他好像也懂了点,跟着和尚笑了。
      夜晚烛火摇曳。和尚坐着。阿萝坐着。
      和尚的胸口动了一下,阿萝跟着他一起叹了口气。
      这次和尚却没有说句造孽。阿萝不懂地看着他。
      阿萝呆呆地坐在蒲团上。看着和尚咬破了手指,然后用笔戳他脑门。

      山林里黄透了。
      蒲萝寺的钟声咣咣的响了。满山浸染着早晨光鲜亮丽的颜色。
      那一道金晃晃的阳光照进阿萝的眼里。林中的白鸟从枝头上飞过,阿萝看着它们的身影笑了,缓缓伸开了手臂。
      那些林中之雀落在了阿萝的手上。
      清晨美,林子也美。鸟美。阿萝最美。老和尚被破钟吵醒后搭着外套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幅漂亮的景色。
      昨晚刚和阿萝说早上不用敲那么早的。阿萝又忘了。
      阿萝也看到了和尚。冲他呆呆的笑了。
      阿萝额头上有个朱砂印记,是和尚用他的血点上的。他封印了阿萝的妖性。
      阿萝这会儿穿着和尚的旧衫坐在钟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呢。那偷懒的神情分明就是和尚的翻版。

      和尚进山。阿萝跟着。
      和尚挖野菜。阿萝在后头立即将野菜塞进了嘴里。然后和尚追着他满山的打。
      阿萝悠悠地过了浸在水里头的竹桥。和尚前脚刚跨上去,噗通整个人掉进了河里。和尚湿淋淋的追着阿萝打。
      和尚舀了一口泉水喝。阿萝连水带竹筒的咬得咯嘣咯嘣的响。
      和尚追着阿萝从屋里头打到屋外头。
      和尚晚上念经的时候嫌蜡烛摇晃的厉害,让阿萝拿着。
      山里头的野兽嚎了几嗓子便深夜了。屋外头的月光昏昏的直瞌睡。和尚打了哈欠。
      睡觉。
      和尚起身回屋时,阿萝一身坐在他身后。满手都是蜡烛油。
      那烛火还是摇摇晃晃的。晃得和尚的眼眶湿了。
      他忽然走到屋外头吼了一嗓子,“吹什么吹,破风。吹得老子眼睛都迷了。”
      回过身看着阿萝始终一动不动双手举着蜡烛。和尚的眼眶又湿了。

      和尚从破庙不知翻出的哪些破布破条。硬是给阿萝缝了件衣服。
      穿着补丁新妆的阿萝心情好得很。一直都笑眯眯的。
      和尚在屋里头支起了火盆。火盆架上有口小锅。锅里头正热气腾腾地滋着泡。耗子肉正炖得香着呢。
      支起的窗子外面正下着大雪。
      雪白的雪花就像阿萝。阿萝也是白得越来越漂亮了。
      和尚趁着阿萝看雪发呆的时候,偷偷地夹了块耗子肉。啪。烫得他龇牙咧嘴的。
      阿萝回过头呆呆的看着和尚咧嘴。他也跟着咧嘴。
      和尚一直对阿萝说,你不能吃。你还不能吃。他却夹着锅里的耗子肉没停过的。
      肉没了。锅底也烧干了。
      和尚砸吧砸吧嘴,不太满足的对阿萝说,你可以吃了。
      阿萝抄起那口锅就啃。嘎巴嘎巴的比锅巴还脆。
      看着和尚张大嘴巴的看着他时,阿萝停下了。那双溜溜的眼睛看着和尚。
      阿萝掰了一口锅底灰就往和尚喉咙眼里塞进去。他自己又继续嘎巴嘎巴的啃。
      和尚吐得那晚都是耗子味。

      和尚写的时候。阿萝不懂地看着他。
      和尚握着笔抓着阿萝的手。看他呆头呆脑的,想也没想的咬了一嘴的毛。
      阿萝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和尚。
      嘎巴。
      阿萝一张嘴把笔杆子咬断了。
      阿萝停下来,让和尚气喘喘的追过来打。
      和尚又无聊的开始撕经。阿萝跟在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
      和尚说要喝山下的水时。阿萝下山挑水了。
      和尚站在破钟下等了又等,看了又看。终于在日头落进西山的时候,阿萝扛着树下的桃子树回来了。
      阿萝坐到破钟上咣咣的敲了两下。
      和尚扔过来一个野桃。青皮,带着叶。阿萝笑眯眯的一口咬下去。
      脆生生的嘎嘣响。桃核进肚了。

      夏天了,林子里虫子吱吱地叫。
      阿萝上窜下跳的捉虫。和尚在屋里头睡觉。
      秋天。满山都熟了。
      阿萝摘这个果子,又够那个果子。和尚坐在破庙门口看着夕阳。
      红光乍现。阿萝眉宇间那颗红色朱砂啧啧闪光。
      然后又下雪了。
      一老一小的总是围在火盆明支口锅。锅里头又是耗子肉。
      和尚肉吃多了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阿懂听不懂那些人间的事。
      今年天好像很冷。
      和尚缩在屋里头裹着被子。阿萝就坐在他旁边眯着眼睛。
      和尚总嫌烛火瞎晃。阿萝老是捏住火芯子不让它晃。但一松手,火芯子还是瞎晃。
      和尚又踢被了。
      阿萝走过去把被子连着和尚裹了个死紧。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了被子上。也坐在了和尚身上。
      半夜就听见鬼哭狼嚎似的挨打。

      有一天,阿萝忽然发现和尚不理他了。
      他明明叫了和尚好几声。和尚老说他没听见。
      和尚越走越慢了。
      阿萝有次打破了他们常吃肉的锅。阿萝立即跑了起来,他等着和尚追过来打他。
      他等了好久,和尚也没过来。
      阿萝跑过去时看到和尚扶着墙,气喘吁吁的。
      和尚看着阿萝,笑了。他说他老了。
      阿萝不懂什么是老了。他跑到和尚跟前拽着他就跑。
      噗通。
      和尚摔倒了。
      和尚再也没有追着阿萝打了。
      烛火摇曳的时候,和尚看着阿萝说了句,造孽。

      破钟咣咣的震得林子乱轰轰的叫。
      和尚还是没有醒。
      阿萝走到他身边,摇着他胳膊晃,“起来。打我。”
      和尚闭着眼睛。
      “起来。”
      阿萝一直拽着和尚。连拖带拽的把死掉的和尚一直拉到门口,“起来。追我。”
      和尚的眼睛还是闭着。
      阿萝蹲在了地上。嘴里一直喊着,起来。
      蔼蔼暮色。蒲萝寺门口暖暖的阳光。
      阿萝躺在了和尚胸口上。紧闭的眼角边,被夕阳照出了晶莹的泪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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