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剑且听江湖雨》肆月四

74、戒备起

　　夜色不期然的降临，在悬崖之下，山谷幽涧之间，一点点火光在雾气朦胧中显得分外闪耀，既抵御了严寒，既驱赶了虫蛇鼠蚁。

　　此处是无人的荒芜山涧，周遭只有清澈的流水声在耳畔或深或浅，姜璃拿着手里的木头，戳动着面前的火堆，火焰啪嗒几声，越发明亮起来。

　　：“你是谁？”一袭黑衣坐在姜璃身侧，默默不语毫不出声，就好似一个幽灵那般，饶是姜璃，若不是她知晓那人正稳稳当当的在她身旁，她也是决然察觉不到的。

　　那人只是静默的坐在那里，脸埋在面具之后，辨不出半分喜乐，姜璃微叹了一声，她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只不过是闲来无聊说几句话来解解闷罢了，“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你是隐卫吧。”

　　那人依旧坐在那里，左手看似不经意的放在右手上，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姜璃接着道：“是谁派你来的，是……”她本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犹豫了半晌，还是只是问道，“是清越么？”

　　隐卫不语，他偏头盯着跳跃着的火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今日清晨，自家主子在姜璃的房内站了一宿，小心翼翼的和上门出来后，站在院子中召他现身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沈修宸，满目的冷冽气息，和一股抵抗不住的俾睨天下的果断决绝，他双手负于背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他说，他不追究之前有刺客来袭时，隐卫不曾保护好姜璃的过失，他也可以勉强不计较他们三天才发觉姜璃中毒的迟钝，但是，他如今只有一个要求。

　　：“你，从现在起，正式撤去隐卫一职，隐阁的安危与你再无半分关系，”沈修宸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在姜璃离开隐阁的那一刻，你的任务便是保护她，直到我给了你指示，才可以回来。”

　　：“若是她出了任何纰漏，记住，你也不可能独活。”

　　自己被放逐出隐阁，虽说主子下了命令，可他依旧想知道，主子下令要他用生命去保护的人，究竟配不配的上主子的良苦用心和自己的命？

　　是故，在那人掳走姜璃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却是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姜璃与那人打斗之时，他心里也不禁鄙夷，这个让主子如此上心的人，不过尔尔。

　　直到姜璃清浅一笑，果断决绝的翻转长剑砍断缰绳的时候，他才忽而一惊。

　　这个女人，对自己都如此狠心，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罔顾自己的性命，果然是个很奇特的女人，他微微眯眼，如此狠绝之人，成仙入魔，皆在一念之间。

　　不过这样的女人，也才值得自己以命相护，他如是想着，这才在少女支撑不住即将坠入悬崖的那一瞬间，飞身而出。

　　见到隐卫不语，姜璃苦笑几声，自然不会猜不出是谪仙所为，方才不过是抵不过心中的一点执念而已，她此刻真的有些糊涂了，照之前谪仙的反应看，姜璃觉得他该是恨自己入骨的，能留在一命已属额外开恩，如今却又拍隐卫贴身护卫，又私下授以流华长剑，谪仙，莫非并不恨她？

　　：“哎……”揣测人心本就不易，更何况还是沈修宸这种不露山水的闷骚，姜璃叹了口浊气，罢了，现下想想如何离开这里才是正题，此处应是天煞与南陇的交界之处，如今他们又落入这悬崖山涧，荒草丛生，若非刻意寻之恐怕很难发现，想到这儿，她幽幽叹了一声，正准备说什么时，耳畔忽而想起一声狼嚎，声音悠远而又清晰，闻此声，那隐卫忽的站起，一下跃起落在她身前。

　　：“姜姑娘，在下负责引开狼群，请姑娘呆在此地不要乱跑。”

　　姜璃一怔，想着以隐卫的身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正想来句英雄一路好走的时候，忽而见那隐卫一直按着的右手，火光下好似有略微的刺眼，她一怔，嗅了嗅，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伤痕已经干涸结疤，那断然不是自己的，莫非是？……

　　她忽而想起隐卫环着自己落地时，自己是结结实实的把他当了肉垫子！想到这里，姜璃的脸一红，好吧虽然她自觉并不重，可是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难道是那时候把隐卫给压伤了？

　　眼见隐卫就要动身，她忽而小声道：“诶，等等，”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隐卫的右手，他本能的便想要反击，却在一半硬生生的忍住，姜璃才不管那些，果然，她心道，手臂一阵温热，这血腥味一时半会遮盖不住，若是继续这样，保不准会引来大批狼群

　　：“姑娘，”见姜璃抱着他的右手就没撒手的意思，隐卫只是微微皱眉提醒道，姜璃回过神来，顺手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在隐卫的胳膊上缠上厚厚的一层，白色的布料刚刚接触上，顿时便被鲜血浸染，隐卫不解，姜璃又解下身上的一个香囊，递给他道：“你身上的味道太浓，狼对于血腥味最为敏感，而且通常是结伴而动，如今你负伤，就算加上我，想要击退它们怕是也有些困难，喏，这个香囊里的味道十分浓厚，能避蛇虫鼠蚁，不过能不能盖住那股子血腥味，我可不知道了，姑且一试吧。”

　　绑好伤口，姜璃又取了些傍晚前捡的干柴，投入到火堆中，她又拾取棍子拨弄了几下，火势便见着更旺了些，姜璃将火堆散开来，又从里面挑了两枝粗细合适的，自己留了一枝，将剩下的一只递给隐卫，哎，她心中叹道，可惜没带酒，不然往上面稍微浇那么一点，恐怕也比现在的情况好很多。

　　：“英雄，你叫什么名字啊？”姜璃突然好奇道，“一直哎来哎去的多不好你说对吧。”

　　那人显然没想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姜璃还有心思扯这些，不由得微微有些吃惊，这女人，是真的不要命了，还是不知道如今他们的处境是有多艰难？

　　姜璃打着哈哈，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好奇，也想着以后想叫你现身的时候方便些，你就告诉我呗。”

　　隐卫事后才想到，在发现附近有狼群后姜璃那一系列反应，那种从容不迫、胸有成竹，就好似她曾经历过无数次一样，绝不是普通女人该有的，毫不忌讳的说，如果那晚上来的人是清越，只怕也不会有她做得好，自然，那是后话了。

　　隐卫无奈，只得轻声叹道：“我没有名字，隐阁的暗卫都不会有名字。”隐卫，为隐阁而生，为隐阁而死，为隐阁奉献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连一个名字都不曾留下。

　　：“没关系，那我给你取一个，”眼见对方好似有些抵触，姜璃忙道，她偏头想了想，“今天是十九，那便叫你十九好了。”

　　：“十九？”那人自己喃喃了几声，十九，十九，长长久久，一生平安，不知这个女人的意思，可是这个？

　　：“十九，”耳畔传来少女的一声轻声娇笑，“娱乐时间到此结束，该开始戒备了呢。”

　　十九抬头，只见不远处出现一双莹莹绿光，在一片漆黑的浓稠雾气中，显得分外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