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剑且听江湖雨》肆月四

71、离山别

　　姜璃言罢，似是有些脱力，便微微后退了些，恰好靠在软垫上，她浅淡的笑着，看着青衣少女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指望清越在这须臾之间便能作出如何的改变，但是，至少也要让她了解谪仙的苦心，沈修宸为隐阁做的太多，他那近乎是自我惩罚般的赎罪已经足够了，每每看到他眉目间的自责，她便是一阵心疼。

　　如今她能为谪仙做的不多，这般提点，也不过是希望在她离开之后，能有人去照拂他，关心他，清越并不是不关心她的师兄，只是她被保护的太好，习惯的站在谪仙身后，任由这个被迫成为笼中鸟的男子顶起隐阁的一片天，却忘记了，这个风轻云淡的男子，他早已是不堪重负。

　　清越，但愿你能别教我失望……姜璃微笑，忽而喉间一阵火热，不由得轻咳了几声，清越忙端来茶水喂她喝下，此时，红莺在门外提醒道：“小姐，请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姜璃一时间的怔神，时辰就过的这么快，她还未完全交待完竟该走了，转而一想，清越与他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比她的来的深厚，自己这般是不是有些显得多余？

　　：“也罢，我今日说这些不过写无聊之语，对于谪仙，你该了解的比我更多才是，”姜璃苦笑几声，随即道，“清越，我该走了，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照拂之情，感激不尽，若有机会定会相报。”

　　清越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略带悲哀的眼神望着她，悲哀什么？悲哀她与谪仙的决裂？还是她的命运？

　　姜璃轻笑，对于命运，她早已接受并尝试着去享受，苦难的人生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么便去包容享受，久而久之，便已习惯。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姜璃身着来时的那身白衣，站在隐阁门口，回望着身后的山石，跌宕起伏，连绵不绝，她忽而就想起那日，沈谪仙也就是在这离山之巅，对着她轻轻浅浅的伸出手，笑迎道：“你来了。”

　　奈何往事转瞬沧海，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错觉，姜璃抬眸，静静看着高寒阁，阁楼高深，寒意入骨，她曾想着离这楼阁之上，万人之巅的人近些，再近些，便能把自己的些许温暖传给他，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人清浅含笑忍下一切的模样，心是揪心的疼。

　　最终，她却忘了，自己本就是凉的，终究是，背道而驰。

　　她来这江湖十多年，走遍了天南地北，品尝过了各种美食，遇到过各种奇事，结交了诸多朋友……然而，唯一的，她却不曾得到最珍贵的东西——一颗真挚的心和恒久的感情。

　　唯一的心动，却也止于此，也许此生，她注定形影单只，了却一世。

　　：“小姐，我们该出发了。”欧阳袭派来的人已在催促，红莺只得出声提醒道，白衣少女点点头，一点点的转身，眷恋不舍的目光胶着在高寒阁上，沈修宸没有来送她，只有清越送来了些东西，她却是如此迫切的想要再见他一面，她怕，此生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逢。

　　谪仙，也许此次离山一别，你我再无相见机会，我会尽力活着，也望你保重。

　　少女上了马车，掀开马车的布帘，目光中的眷恋深切可见，随着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奔腾而出，高寒阁连着隐阁的大门渐渐后退，在离山的雾气之中渐渐模糊了轮廓，好似一场仙界幻境，在一枕黄粱后终究如雾气消散了去，一切，都不过似美梦一场。

　　欧阳袭立于马上，一袭黑色袍子英姿勃发，本在队伍最前方的他忽而回头看了眼车队中间的那辆马车，眸子中有或深或浅的复杂。

　　待车队缓缓离去，高寒阁最高层，一袭紫衫缓缓的拿开紧握窗沿的手，他看着车队一个个离开，看着少女是如何的恋恋不舍，可是他仍然没有出现，只是站在窗边，眼中含着明灭不明的光芒，良久，直到马车已经彻底消失在隐阁的雾气之中，他才缓步走回桌边，拿起桌上的公文开始阅览。

　　姜璃，我不会就让你就这般轻易离开我的，我保证。

　　男子手上的狼毫微微用力，不经意间便戳破了那层薄薄的纸张，留下一个墨色浸染的黑洞。

　　与此同时，天煞。

　　：“哦，你是说，他回来了？”黑暗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平平道，听不出语气有何起伏，座下，一个男子匍匐恭敬道：“回大人，是的，欧阳少主提前结束了在隐阁的行程，如今正是快马赶回这里，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子。”

　　：“哦，他带着一个女人？”那人有些意外道，他笑了笑，从来不曾见过欧阳袭亲近过哪个女人，这次，倒是很特殊，“什么情况？”

　　：“是铸件秦家的小姐，据说就是她当时搅乱了我们的刺杀，但是她也因此中了剑上的剧毒，欧阳少主此次是带她回来解毒的。”座下男子一字一句道，不敢有丝毫懈怠。

　　座上男子冷哼一声，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忽而冷冷道：“阻碍了我的计划，还想解毒？我就让她在天煞死无全尸！也好与欧阳少主做个伴！”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座下那人领命而去，房内重回寂静，座上那男子冷哼一声，缓缓转身，借着微弱的烛光，露出了一双冷冽的黑色瞳孔。

　　而姜璃这边，欧阳袭命令队伍加速前去，一路颠簸叫她有些难受，却又不想耽误整个队伍的行程，只好按捺住胃中的翻腾之感，玩弄起身边的东西——都是清越给她的路上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她顺手拿起最大的那个盒子，长型的纸盒之内是一个绸缎包裹的硬物，她心中疑惑，便取出来，稍作掂量，竟还有些重量。

　　：“诶？这是什么？”她伸手扯掉了面前的绸缎，恍然间却发现是一把精致的长剑，剑上花纹磅礴大气，却不失点点柔情，一看便知是女子佩剑，姜璃心中似有预感，却又不敢确认，只得一把拔出长剑，只听“咣”的一身，剑光流转！剑上“流华”二字便出现在她眼前，分外醒目！

　　：“流华剑！”她惊呼一声，随即掩住嘴，流华流华，她自然不会陌生，这流华不就是由秦介用九天玄铁所造，沈谪仙的佩剑——鸿影的阴剑么？当时清越有所提及，自己便上了心，奈何事情太多却将此事抛诸脑后，逐渐将此事遗忘，岂知这把流华还是到了她的手里！

　　这流华剑如此名贵，一直放在高寒阁之上雪藏，也从未有过主人，此番剑辗转于她的手中，她不觉得这会是清越的主意，只怕……只怕是清越也不知这盒子里为何物，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转交给她，这怕是谪仙所为，姜璃疑惑，他给自己这把流华有何用？他明知自己不会用剑啊。

　　：“两把剑是由同一块玄铁制成，所以鸿影在染血之时，流华也会有所感应，流华染血，鸿影亦然。”

　　清越的或轻或浅，忽而在耳边响起，姜璃忽而明白了什么，她死死的把剑抱在怀中，那一瞬间却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

　　谪仙，你说你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