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剑且听江湖雨》肆月四

35、初相别

　　：“小玉姐，我真的没关系的。”姜璃浅笑着半倚在床沿边，换下了那一身血衣，一头如墨青丝此刻慵懒蓬松的散落下来，配合着略显苍白的面容，竟有股说不出的柔弱之美，若是男子见了，怕都会心生一股怜惜，只不过这种面貌往往都被姜璃本身给刻意的隐藏了起来，被一股子无所畏惧给替代。

　　骆穆玉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没用，完全没用，怎么烧炭这丫头的身子依旧是冰的吓人，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替她拂去额前的刘海，心疼道：“你永远是那么倔强，永远都会笑着说没事，丫头，你这般模样，我……我并非是第一次见了。”

　　姜璃依旧是浅笑，“小玉姐，不过……不过是旧疾而已，我体质虚寒，又在井下冻了一夜，相信我，一晚就没事了，千万别告诉那位，免得又要被啰嗦一顿。”

　　：“我知晓，”骆穆玉回答道，“隐阁的那个师妹一直在外面，我便推脱你身子有些不适正在歇息，你要见她么？”

　　姜璃尝试着拍了拍自己的脸，可惜仍是惨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还是别了，”她无奈的放下手，“你就与她说，姜璃查明真相不过是不想违背心中的信义，还有，多谢她的关心，不过略有不适而已。”

　　骆穆玉点点头，转身出了门转告了姜璃的话，站在院中间的清越听完，只是轻轻的重复道：“不想违背心中的……信义么？”

　　：“不过，那水井下，究竟是什么？”骆穆玉回了房间，又替她掖了掖被角，“真的是骆家庄古老的密道？”

　　姜璃点头，“那密道一头连接水井，一头是骆家祠堂，我猜这就是为什么祠堂一直严令禁止家主以外的人进入的原因，而密道之中，遍布机关，一旦触动便会箭矢尽出，除此之外，我怀疑那密道空气中有一种挥发性的无色毒气，中了此毒的人便会产生嗜血幻觉，甚至如野兽般去撕咬面前的人，这就是青儿的死因。”

　　：“你的意思是？……”

　　姜璃往上坐了坐，将刘海顺到脑后，“顾剑修说了谎，他其实找到了祠堂密道的入口，却抵不过机关的厉害只好返回，却在无意间中了毒。”刚才她与沈修宸逃出时发现入口有明显的被破坏的痕迹，再联想起来顾剑修的话语，便知其中必有问题。

　　：“夜半时分，他的毒发作，恰好青儿路过，他便将青儿咬死了，清醒过后我想他还是害怕的，便急匆匆的逃走了。”

　　：“青儿死后，老夫人为避免恐慌，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杨金万为了能让爱人瞑目，让凶手绳之以法，便又模仿青儿的死法杀死了鹊芝，以此嫁祸给顾剑修，最后更甚，他为了能让顾剑修定罪，不惜杀了自己。”

　　：“什么，杨金万，和青儿？”骆穆玉不自觉的捂住嘴，小声叫了出来，姜璃轻轻点头，若不是当时她与钱仇墨在梁上撞见杨金万去探望青儿，恐怕也不会想到他们二人的关系，因为只是低等的下人，根本不会有在一起的权利和自由，也无人会在意这卑贱生命的死活，如果不是骆老夫人对于青儿之死的漠视，杨金万，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么？

　　：“我猜想，小玉姐你的顽症，可能是幼时溜进祠堂触动了机关而染上的。”姜璃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却不知该追根究底，这场悲剧的后面，是源自人对于天火的无限贪欲，还是对于仆役之人的淡漠。

　　：“真相竟然是这般……那让人暴躁的幻毒，原来便是我病症的缘由，”骆穆玉喃喃自语道，再次抬头时，只见床榻之上的少女已经静静翕上双眸，好似陷入了熟睡，一时间竟柔美的让人挪不开眼，连骆穆玉也怔怔的瞧了半天，好久，她才小心的掖好被子，起身关了门。

　　刚刚关门，粉衣妇人转身，便见沈修宸双手负于身后，一袭染血白衣未来得及换下，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绝世风华，你说倒也是奇怪，之前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当是哪个世家的公子，想着他为人谦和，心思虽深不可测，却好似对丫头不一般，倒也是个良人，可如今，知晓了他便是名动江湖的下一任隐阁阁主沈修宸后，她便完完全全断了这个心思。

　　这个人，无论如何优秀，如何俊美无双，他与自家的丫头，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可她却相信，自己的直觉铁定没错。

　　：“不知沈公子大驾至此所为何事？”不抱有任何的好感，骆穆玉转身问道，沈修宸礼貌的行了一礼，“骆夫人，在下听师妹说姜璃身体略有不适，所以前来一探而已，绝无他意。”

　　：“你……”她本想将丫头旧疾发作的事告诉他，不过转念一想，便改成了：“她如今疲倦至极已然睡下，若是沈公子有心，那便请明日再来。”她冷冷的转身离去，沈修宸微微颔首目送她远去，随即看着面前那道门，好似那深邃的目光能够越过这厚重的门直直看向屋内那人恬静的睡脸上，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望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沈修宸回到房内，却见清越坐在桌边，好似等他很久了，见他进来忙站起身，叫了句：“师兄。”

　　沈修宸应了一声，也在她对面坐下，好似十分疲惫的模样，清越见此，不由得劝道：“师兄，你不如先休息，清越晚些再来好了。”

　　他摆摆手示意无碍，“若不是有要紧的事你绝不会找我，此刻说也无妨。”

　　清越笑了笑，她抬头打量着沈修宸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师兄，南陇派的顾剑修在骆家庄杀了人，虽说按照江湖道义该交给骆老夫人亲自处理，可毕竟对方是南陇派的小少爷，是否是交由道医前辈带回去处置会比较好？”

　　沈修宸陷入了难得的沉默，青衣少女看着师兄暗自揣测着他的心意，顾剑修是南陇的人，他杀了人虽是真，可道医毕竟是南陇的掌门人，可对凡事都以隐阁利益为先的师兄来说自然是交由道医处理更为妥当，若是按照师兄的一贯作风自然是不顾一切代价保全南陇的名声，可这次他为何犹豫了呢？

　　：“师兄？”

　　：“将他交给骆家庄吧，”沈修宸思酌许久，只是轻声道，“至于道医那边，交给我来解决。”

　　清越只看到面前神色带着些许风尘的疲惫男子手指关节一下一下的敲击在桌角，这般动作只有在让他苦苦思索却不得解的时候才会出现，清越这下是真猜不透师兄所想了。

　　：“姜璃查明真相不过是不想违背心中的信义而已。”那白衣少女的话犹然在耳，清越好像真的就看得见那个白衣少女带着一脸无所畏惧的笑容，对着她一字一句，神情认真专注，莫非？清越抬头，看到白衣男子微微杵起的眉头，莫非，师兄，是为了她？

　　：“怎么了？”沈修宸抬眸，正对上清越的目光，后者忙摇头，“没什么，师兄你早些休息，我先退下了。”

　　清越走到门边，忽而又回过头，阳光清浅的透过窗棱投射进来，刚好落在白衣男子精致的侧脸上，阴暗交错的视野内沈修宸如同一尊神祗，是那样坚不可摧的存在着，无论什么事情，有了他的存在就不必担心，信任他仰视他，将一切都交给师兄，这好似已经成了习惯。

　　师兄，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难倒你的，对吧？清越静静的和上门扉，心中暗道。

　　第二日清晨，刚刚醒来意识还是朦胧的姜璃便被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刘妈连拖带拽的引去了骆家祠堂，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打着哈欠的揉着睡眼的白衣少女拖拉的走了进去，接近半个时辰后才从祠堂里出来，低着头思索着什么，没走几步便在拐弯处碰到了静静倚在廊柱上的白衣男子，她一愣，差点就没止住脚步。

　　：“呀！”她小声叫了一声，脚步踉跄的一时就没站稳，多亏沈修宸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姜璃不禁抱怨道：“谪仙，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沈修宸不禁苦笑道：“是你自己想事情太入神了，怎的又怪我了？”他打量了姜璃一番，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还是没力气么？走个路都会摔倒，需要找道医前辈看看么？”

　　姜璃连忙死命的摇头，“不用不用，我过几天也该回师门一趟了，到时候师父会为我诊治的。”

　　沈修宸无奈叹了口气，随即松住扶着她的手，“姜璃，”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师门传来消息，我必须回隐阁。”

　　姜璃一愣，随即呵呵一笑，“是嘛？嗯，什么时候走？”

　　：“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这么快？”白衣少女惊讶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由得干咳几声，“那个，是么，那谪仙，路上小心，不要骑马，你的伤没好不能太过颠簸，还有，这一个月来不要乱用内力，钱仇墨说过的。”

　　沈修宸忽然一笑，轻轻的点头允诺：“我知晓了，”他朝着骆家祠堂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口问道：“顾剑修呢？”

　　：“顾剑修已经交给了老夫人，几日后再做定夺，不过道医她竟然没有反对，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白衣男子只是含笑点头，也没有解释半句，半晌后才问道：“你……武林大会不日便开始，你何时来隐阁？我也好早作准备。”

　　：“谪仙想怎么迎接我这个救命恩人呢？”姜璃歪着脑袋道，也不管不顾厚脸皮起来，白衣男子只是静静望着少女的眼，目光里是些许的笑意，“你来之日，在下定会在离山山巅亲自迎接，这样可好？”

　　少女嗤嗤一笑，重重点点头，“谪仙，那咱们可说好了，呆会儿我就不送你了，保重。”

　　：“保重。”沈修宸说完二字，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一旁树丛之后的一抹若隐若现的玫红，眼里的温度不由得降了些许，随即转身果断干脆的离开，姜璃就这样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她偏头朝玫红的方向好似不经意的看了看，随即朝着走廊的另一边离去。

　　：“贱女人！”一声小声的咒骂在树丛中绽起，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确定叶离真的已经走远了，姜璃这才长吐一口气，无力的靠在廊柱上一点点滑落下来，她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如纸。

　　：“这次，要怎么瞒得过师父呢？”她喘着气，无力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