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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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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虫鸣声一夜未停。
“栖云!”白肃玖拦住叶栖云,急急道:“你别去!”
叶栖云叹了口气,从背后卸下万蛊血,握住剑柄的一瞬,手指节节锁紧,身体与重剑连为一个整体,无锋的剑刃乍然亮起一串火光,白肃玖知道那是叶栖云全力激发剑意之后的结果,他闭了闭眼,听到藏剑弟子温柔的声音:
“蓝姨是我娘的姐妹,也是当年事的最后一个知情人。”
他的语气平缓,但语意却锋利如刀:“无论哪个缘由,我都要救她。”
白肃玖沉默了,他用力咬着唇,霍然拔下了背后长枪:
“既然如此——”
“不,阿玖,你记住,到我昏迷之前,你一定不要靠近我,答应我,一定不要。”
白肃玖摇头:“不行。”
“阿玖——”
“你有不得不为之事,”年轻的天策将军望着爱人的眉眼,低低道:“我也有。”
叶栖云语塞,他长叹了一声,倾身过来在白肃玖唇上印下一吻,再不说什么,向着战场走去,双手交握在万蛊血的剑柄之上,剑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一道,剑身上镂刻的铭文最外面一层的叶状纹路亮起,勾成盾形的轮廓。白肃玖长枪一震,湛蓝的枪身轰然嗡鸣,水波样的光芒流耀全身。
焚千顷海,饮万蛊血!
叶栖云露出一个锋利的笑容,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涂在万蛊血剑身铭文之上,鲜血激发的煞气与剑身激荡共鸣,又与他经脉中的剑气交映,暗红的瞳孔渐转赤红,一个天一教徒看到又有人加入战场,呼啸一声持着虫笛迎了上来,叶栖云看也未看,重剑横持,本来无锋的剑刃在他全力催发下带上了一层炫白的光晕,暗夜里只见一道火焰横扫,天一教徒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飞了出去,腰断了一半,眼见不活了。
白肃玖已经没办法阻止他,只有握紧了长枪,尽量在叶栖云走到无法清醒的地步前将敌人一一斩杀。白肃玖学的是毫无花哨的杀人之术,是千锤百炼后削去了一切与斩杀面前敌人无关部分的枪术,是百人斩,千人斩,万人斩之术,湛蓝色的光芒流淌,化作不可阻挡的雷霆,炸响在每一个敢于出现在他们道路上的人的胸膛里。
叶栖云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已看不出黑色,血般鲜艳的颜色映着他唇边一缕讥诮微笑,直如地狱修罗。
是你们害我二十年切肤蚀骨痛若剜心,今日,尝尝自己种的果吧。
他将腰后的千叶长生解下,插在一棵大树之前,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死死维持的最后一丝神智,彻底沉入暗沉如海的杀戮之欲。暗夜里镂刻银杏叶的长剑散发出温柔平和的光芒,却再也照耀不到满心血腥的人了。
“栖云……”这是他失去理智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万蛊血铭文再亮一层,重重顿地,千千万万的蛊虫涌上来,最前面的被锋利的剑气绞成肉泥,后面的却悍不畏死,叶栖云身上再无一丝藏剑弟子的如风君子气度,重剑每一次落下,都将方圆一丈的土地重重一震,所有这个范围内的蛊虫都在碰到剑锋的一瞬化为齑粉,猩红,幽蓝,惨绿的血液飞溅,落在万蛊血上的那些填满了铭文的缝隙,第二层的图案反而更为明显。
————苍云寂月,遮蔽天地,无处可避,无处可逃,镌刻作纹,是为云月之文。
一人高的巨蛇嘶嘶吐信,生满肉瘤的头部极尽狰狞,重剑饮满万蛊之血,光芒转为赤红,直取巨蛇头部而去,巨蛇尾部横扫,发着金属光泽的黝黑鳞片与重剑相撞,竟发出金铁之声,叶栖云肩部巨震卸去力道,竟不再顾及那充满蛮力的尾部,将万蛊血直直送出,用右肩硬抗了巨蛇又一次尾鞭,几乎是瞬间便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但见血只能让叶栖云杀性更浓,他将一百多斤的重剑正正砸在了巨蛇头部,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被砸成飞沫的声音后,毒液碧绿,自碎裂的毒牙中流出,流入剑身上的第三层纹路。
————蛇蜕七次,化身为蛟,蛟变七次,脱骨为龙,镌刻作纹,是为化龙之文。
这里的蛊师显然要比他们遇到过的更为高级,尽管被叶栖云一人便撕破了蛊阵的防线,但并没有人慌乱,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变换阵型,堪称训练有素。
天际炸响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叶栖云的发带早就断了,长发黏在脸上,有一缕咬在了唇间,他吐出口中的头发,再一次举起了万蛊血,蛊师们无法再专注于维持蛊阵,只能举起虫笛来挡,叶栖云丝毫不管剑锋之下的是蛊虫,是虫笛,还是人的血肉之躯,一切在他面前的,都只有一个意义,便是以重剑斩破!
风雨不是阻碍,而是他剑风所带起的余波,叶栖云长笑,笑声与雷霆融为一体,剑身震荡,第四层也是最内一层纹路亮起。
————东海夔牛,单足踏波,张皮为鼓,雷动乾坤,镌刻作纹,是为夔雷之文。
整把重剑铭文几乎全部亮起,暗夜中熠熠不可逼视,叶栖云终于冲入了蛊师阵型的正中央,一剑劈向服饰最为华丽的那个蛊师,那人惨绿面容上阴阴怪笑,足有三寸的指甲竟然直接卡入了重剑的血槽,叶栖云全力之下有近乎三百斤力气,被他轻轻一带竟是一个踉跄,藏剑弟子丝毫不乱,顺势一拧,未等招式用老便将重剑扫向天一教蛊师腿部扫去,那人嘶哑一笑,向后一个空翻,从剑锋上方堪堪躲过,却丝毫不显仓促,若是在平时,叶栖云早该心里有数,这人至少有与他相近的近身格斗水平,但他理智全无,只知道一味强攻,很快便在肩部,腰部,腿部连中三爪,他自己浑然不觉,白肃玖在不远处看到越是心惊肉跳,连忙几步冲过来,想要伸手去拉开他。
“退后!”他刚刚伸出手,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忽然道。白肃玖回头一看,裴溪迟收了轻功,足尖点地,左臂还缠着绷带,他顾不上管裴溪迟什么意思,长枪一抖便要接过正与叶栖云缠斗的蛊师。
裴溪迟自从为唐棘放血疗伤后便觉得杀心越发难以抑制,此刻也懒得跟白肃玖废话,笔端气劲一凝打入他后背穴道,白肃玖刚一个踉跄退开几步,叶栖云那边便变故陡生。
他久攻不下本就觉得无比烦躁,那人桀桀的怪笑更是难以忍受,胸口那道封印令他痛的钻心,经脉之中流动的剑气已然有些难以为继,叶栖云死死咬住牙关,爆开全身所有能够调用的剑气全部注入双手,剑柄瞬间滚烫的几乎握不住,万蛊血繁复镂刻的花纹中间裂开深深一道,他爆喝一声,双手拔起重剑,身体急速旋转,如刮起一道旋风般,万蛊血纹路里的虫血和人血都飘洒出来,旋作赤红的风暴。
“……风来吴山啊。”那蛊师急退,一边退一边低声道,他虽比叶栖云武功犹高些,但面对这藏剑武学的巅峰之技,不求自保但求杀戮的剑技,他也只能退让。
裴溪迟叹息。
他伤还未好,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制止叶栖云,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武功不在叶栖云之下的蛊师,他恍然间觉得有些奇怪,皱眉想了想,忽然知道了是哪里奇怪。
本应充斥满心的愤怒和怨恨……丝毫没有出现,他只是平淡的认为应该要将这敌人杀死,却没有了在过去的五年间充溢心脏的孤煞之气,裴溪迟抚着碧玉箫,碧绿的箫身一端血色非但没有如往日与人动手时一般变得明显鲜艳,反而渐渐褪去了一般,他一时竟愣怔了起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蛊师看准了叶栖云力竭的一瞬,身形暴涨将右手插入他剑风之间,眼见直取心脏而去,白肃玖喷出一口鲜血,硬生生冲破了穴道扑了出去却已然是要来不及了。
蛊师的指甲停在叶栖云皮肤之上,划破了浅浅一道,然后垂落下去。
唐棘挑了挑唇,将发出追命箭的凤尾天机弓弦复位,背后机关铁鸢一展自树梢跳落下来,像一只翩然的鹰。裴溪迟忽然惊醒。
是因为阿棘啊……
因为有了你,所以这个世界对我所有的不公平和残酷,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