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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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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无尽的轮回里,重复遇见彼此,只因我为君生丶亦为君亡。-
倘若这辈子能回头,你想回到哪里?
我想回去当年落英缤纷的黑曜乐园,我要告诉十五岁的自己,不要伤害云雀恭弥。
因为他会是你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到他受伤的人。
你呢恭弥?
明知道我会伤害你,十五岁的你,还愿意来到我的身边吗?
──六道骸你傻了啊,若是能回头,我早在你被迫做人体实验之前,就会带你走。
──题记。
这是一个霪雨纷纷的季节。
即便不下雨,潮湿的空气里仍夹杂着鲜嫩的青草味和湿润的黏腻感。
男孩在几周前从孤儿院逃离後,不幸地在肮脏丶混乱的街道上被不肖的黑手党抓到。
他们卖了他,从中获取利益。
他辗转被抓来这间藏匿在义大利古老巷弄里的人体实验所。
最後被迫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进行没日没夜的研究。
昏昏欲睡的日子里,他的生活除了麻醉药就剩抗生素。
男孩有着澄澈的宝蓝色瞳仁。
多日以来不间断的麻醉剂和抗生素接踵而来。
痛苦不堪的折磨在他稚嫩的脸庞上,逐渐留下苍白的痕迹。
蓝发少年约莫五岁。
身形却比一般孩子还要消瘦丶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他有着既罕见又独特的凤梨头,柔顺的碎发和眼珠一样,是漂亮的宝蓝色。
男孩动了动指头。
轻微的动作,却牵动着插在骨节分明的手背上的针头。
他不吭一声,任由刺痛感在肌肤上停留。
彷佛唯有如此,才能确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知觉,抑或只是想证明──自己还活着。
麻醉逐渐消退。
躺在手术台上的蓝发少年仍旧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宝蓝色的双眼只剩空洞。
他瞅着视线里越发模糊的场景,这里除了白到令人作呕的墙壁,就剩居心叵测的医护人员。
那群“人体实验研究员”连日来反覆替他注射麻醉药。
只为了确保,在他血液里滚动的麻醉药剂,需要多少才能达到最精准的剂量。
他在昏昏沉沉间,睡了又醒丶醒了又睡。
事实上,那根本不能称做是“睡”他只是不断地陷入昏迷。
今天是他最後一次测试麻醉剂量。
等会针筒就会完全扎进他的皮肤。
那群丧尽天良的人体实验研究员,便会活生生挖开他完好无缺的右眼,再将泡在玻璃瓶里的腥红色眼珠,强行缝进他的右眼眼窝。
在秒针推移着时间流动的恍然间。
手术室外传来一阵兵荒马乱和粗鲁的谩骂声,接着是不曾间断过的枪声。
从枪声上无从判断,扣下板机的究竟是谁。
少年隐隐约约能听见,高速旋转的子弹镶入□□的声音。
若有似无的烟硝味,就像一丝一缕看不见的轻雾,在一瞬间穿透过玻璃门窜了进来。
这是间和黑手党有挂勾的人体实验研究所。
守在里头的人当然只会是乐於双手沾满血腥的黑手党成员。
他们各个凶神恶煞,还随身配戴着透过走私得手的枪械和各种利器。
在男孩被送进来的短暂时间里。
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又不曾重叠过的陌生脸孔,少说也有将近百人。
手术房外的枪林弹雨依旧不曾停止过。
没多久,嚣张的叫骂声和挑衅在弹指间转变成一阵苦苦求饶和哀嚎。
男孩只能透过有条不紊又游刃有馀的枪声简单臆测。
──开枪的那个人,枪法肯定很精准。
而且行事作风毫不拖泥带水,一丝不苟,更没有无谓的怜悯可言。
此起彼落的鬼哭神号并没有持续一段很长的时间。
约莫10秒钟不到吧,他猜。
最终手术室外又一瞬间恢复了最原本的死气沉沉。
近百人的黑手党成员,就这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不知名的人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
──他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上扬的嘴角更是透露若有似无的愉悦。
那些混蛋在苦不堪言又漫长的日子里,可没少折磨他。
烙印在他身上的伤口,撇除千疮百孔的针孔。
多半只剩被那群吃饱撑着没事干的野人所弄出来的耻辱。
无论是被菸烫过的痕迹丶抑或是被枪托打过的瘀痕。
微乎其微的脚步声逐渐走了过来。
跫音的主人丝毫很有自信──自己要找的目标就在这间手术室里。
清亮的皮鞋声响挟带着从容不迫和果决。
随着脚步声越发明显,对方果不其然伫足在手术室门外,丝毫不存有质疑。
那群穿着白袍丶总在他面前谈笑风生的人体实验研究员,早陷入一片恐慌和不安。
他们彼此四目相接,神情诡异惊恐。
倏地,在几声近距离的枪响下,完好的玻璃门瞬间裂成蜘蛛网状。
在众人瞠目结舌丶惊愕之馀,摇摇欲坠的门毫无预警地被门外的人影轻易踢碎。
少年扬起沉重的眼帘。
好奇的视线顺着刺耳的声源望了过去。
他依稀看见,模糊的人影越过破碎的玻璃门,逐渐朝他们走了过来。
墨发男人带着凛然十足的压迫感一点一点逼近。
不怒自威的气势犹如抵在喉头上的白刃。
从双凤眼投射出来的目光,每一个漫不经心的扫视,竟能带来如此沉重的威迫。
他将手心里的空弹匣远远丢在一旁。
紧接着优雅地把新的弹匣重新扣进□□里,熟稔的动作一气呵成丶姿态俐落又潇洒。
男人轻抿着嘴唇,紧锁的眉宇间尽是鄙夷和不耐烦。
他迈开步伐,一步一步朝他们迫近。
光亮的义大利制皮鞋踩在破碎的玻璃上,碎裂的声响不着痕迹为他们带来一阵心慌。
「……你丶你是谁!」
「──站住丶不准过来──阿阿!」他人生最後的记忆,就剩自己凄厉的叫喊和染血的白袍。
那群惊慌失措的医护人员,在连续不断的枪响下一个接着一个溅血倒地。
他们来不及呼喊,更来不及感到恐惧。
冷酷无情的墨发男人,丝毫不留给他们喘息和下跪的馀地。
「──究竟是谁的命令!为什麽……」最後一位研究员眼明手快地拾起手术台上的手术刀。
同事们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他却只能像只软弱的草食动物近乎崩溃地呐喊。
抽蓄的嘴角丶发慌的双眼丶飞洒的热泪。
眼前除了腥红色血泊,就剩冷着一张脸丶杀人不眨眼的陌生东方男人。
「自杀还是他杀,你自己选择。」男人眯起双眼,冷凝的面容上依旧不存有一丝情绪和犹疑。
「……为什麽……要杀我们?我们手无寸铁阿……」颤抖的双手紧握着银制的手术刀。
他抗拒着丶害怕着丶颤抖着。
却不曾想过,那些曾躺在手术台上的孩子们,又何其无辜?
他此时拥有的心情,和那群被迫做人体实验手术的孩子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就算有,你也没资格知道。」男人倏地将手枪上膛。
「我这辈子除了幻术师,最讨厌的就是人体实验的研究员。」他慵懒地扬起锐利的双凤眼,食指毫不迟疑地轻扣下板机。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一碰就碎,所以他才讨厌草食动物。
因为你是弱者。
那就由身为强者的我,来决定你死亡的方式。
烟硝和血迹从对方的肉身上飞溅丶四溢。
毫不保留地喷洒在那道白墙上,鲜血顿时染红了让人作呕的洁白。
血淋淋的手术室里再次恢复宁静。
这里四处蔓延丶流动的滚滚血迹,多到能汇集成一条潺潺溪流。
此时却没人愿意去感受,来自鲜血的温度。
手术室里依然冷得让人发抖。
男人习惯性抽出西装外套里的手帕。
生性洁癖的他,嫌恶地擦拭着沾染在手枪上腥臭又肮脏的血液。
他拧了拧鼻头。
不适地冷哼一声,鼻腔里都是又腥又臭的气味。
没想到他还要大费周章来救人,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立下约定。
「喂丶你打算装睡到什麽时候?这麽喜欢待在这种倒胃口的地方?」男人头也不抬。
他只是一味地细心擦拭着染血的手枪。
乾净的手帕在来回擦拭後,逐渐变得和那片墙一样污秽丶肮脏。
「……你怎麽知道我在装睡?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横躺在手术台上的男孩微微一愣。
他明明掩饰的很好,对方怎麽知道他在装睡?
这还是头一遭,有人能看出他的破绽。
再者,那家伙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又怎能确定他是死是活?
「既然要装睡,眼皮就好好阖上。」一眨一眨跳动着的习惯,还是没变。
每次这个改不掉的习惯性动作,都会诚实地出卖对方刻意装睡,实质上是要偷袭他的计谋。
他举起□□。
在日光灯的照射下,仔细端详着手枪上每个角落。
「不走的话,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当下一批庸医的实验白老鼠。」
男人顺势将清理好的□□收进西装外套里。
至於那条肮脏的手帕,就和那群倒在血泊里的混蛋们一样,他连看也不屑看直接扔在一旁。
「……谁说我不走。」蓝发男孩从手术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身。
好险方才那群人还没来得及替他注上最後一剂麻醉药。
他才不奢望那冷漠的男人肯背着他离开这里。
「我只是怕你反悔救我,最後选择从我後面捅一刀罢了。」男孩瘪了瘪嘴咕哝一声。
嘴上虽这麽说,他却深怕男人丢下他似的,立即从手术台上一跃而下。
距离上一剂麻醉不过短短几个小时。
瘦小的身躯里还残留着些许麻醉药,男孩双脚一软,猝不及防地往前扑在另一个手术台上。
他扶着青草绿的病榻,大口喘着气。
方才一个踉跄,不偏不倚地踢倒了放置手术器具的台子。
清脆刺耳的声响狠狠地砸在磁砖上,在这弥漫着血雾的手术室里,响彻云霄。
眼前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他跌倒。
可对方还是背对着他一副无动於衷的模样,丝毫不受他的行为影响。
虽然那男人救了他。
但好像也没有好心到想要扶他一把。
男孩有些好奇。
为何对方站在玻璃柜前迟迟没有动作。
不可能是在等他吧。
虽然对方根本没有理由要等他。
又或许有,他并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他扶着手术台。
吃力地移动自己的步伐,亦步亦趋来到那男人的身边。
直到站在他的身旁。
男孩才恍然注意到彼此之间的身高差距——他的高度根本远远不及他的腰际高。
对方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像是在夏季盛开的红莲香。
「………」压抑着戾气的男人,似乎没注意到男孩已经挨到他身旁。
墨瞳不着痕迹地瞅了瞅摆放在玻璃柜里的瓶瓶罐罐。
毫无情绪起伏的双眸淡然地扫视着,橱窗里一个又一个浸泡在福马林里的人体器官。
直到墨瞳不经意瞥见似曾相似的绛红色眼珠。
他难受地咬了咬牙根。
按捺不住的拳头一拳打破玻璃橱窗,沁着鲜血的手将浸泡着赤色眼球的玻璃罐拿了出来。
没想到在那之後。
“这东西”又回到了充满罪恶的地方,继续残害下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玻璃罐。
紧握住玻璃罐的指节不断泛白,沉重的力道像是一发不可收拾。
蓝发男孩被玻璃的破碎声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看似冷静沉稳的男人又怎麽会沉不住气直接赤手空拳打破玻璃?
对方真有这麽痛恨这个橱柜吗?
「……这原本是要塞到我眼里的东西。」好奇的男孩垫起脚尖。
宝蓝色的眼眸望了一眼男人手心里的玻璃罐。
他耸了耸肩。
口吻和态度过分稀松平常,彷佛脱口而出的是一句习惯成自然的招呼。
沉默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专注地瞅着在玻璃罐里上下漂浮丶晃动的眼球。
深沉丶幽远的黑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狠戾。
「这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他抿着薄薄的嘴唇,将玻璃罐放了回去。
「从今以後,你的眼睛只会是漂亮的宝蓝色。明白吗?」男人侧过脸。
他冷着好看的脸丶疾言厉色地纠正矮了自己好一大截的男孩。
除非他弯下腰或蹲低身子,才有办法和对方同高。
就算闭着眼丶不和孩子四目对视,他也能知道,对方的眼睛是抹多麽吸引人的宝蓝。
男人牵动起似笑非笑的弧线。
他头一次不用垫起脚尖,就能看见凤梨头头顶上的闪电记号。
「………」男孩只是一脸不解地回望男人格外悲伤的浅笑。
他不明白。
对方看起来明明是在笑,为何深邃的双眼却痛苦的像要流下眼泪?
他更不明白。
他们连一次都不曾对上彼此的视线,为什麽男人却能如此笃定。
——他的眼睛是漂亮的宝蓝色?
不知道为什麽。
他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浅笑,却无法感同深受,就连平时最擅长的讪笑和讥笑都笑不出来。
犹如黑曜石的墨瞳里,好像隐藏着什麽秘密。
「……你呢?就不怕我从後面捅你一刀?」男孩撇开视线。
对方闪烁的瞳仁看的他心慌意乱,彷佛能洞穿人心似的。
他不相信,素未谋面的人会愿意淌这浑水救他。
连彼此信赖的人都能在转眼间背叛对方了,更何况是素昧平生又没有信任基础的陌生人。
从他开始流浪以来,他被人欺骗惯了,也被背叛惯了。
人们所谓的“救赎”根本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男孩怎麽也没想过——今天这场戏的主角会是他。
「我相信你没那个本事。再说,我又不是你这种胆小鬼。」
男人扬起眼帘宠溺地睨了他一眼,蔓延到嘴角边的淡笑尽是谐谑。
对方如果是你的话。
哪怕你拿着刀疯狂刺入我的心脏,我都会笑着回应你伪善的拥抱吧。
「……嘁。」男孩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瞟了眼墨发男人。
他听着男人的调侃,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没想到一向伶牙俐齿的自己,顿时就像失去说话能力的玩偶。
直到喧腾的周遭冷却下来後,他才注意到。
——对方根本不是义大利人吧。
仔细看的话,就不难发现,可是他却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无法把抿着薄唇爱笑不笑的男人,和那个毫不犹豫就能扣下板机杀人的修罗画上等号。
男人深邃的五官和轻蹙眉宇的表情。
在近距离下看来竟是如此漂亮丶精致。
「——因为你是洁癖鬼阿。」他不甘示弱地勾起挑衅的笑靥。
突如其来的驳斥,让墨发男人一怔。
回过神的他立即圈起食指,恶趣味地在对方额间弹下不满。
「……走吧,这里的空气太脏了。」
充斥着鲜血味又如此丑陋不堪的人体实验研究所,只会玷污如此纯净的你。
他伸出宽大的掌心。
情不自禁地一掌揉在男孩标新立异的凤梨头上,力道不轻不重,却深藏了他最深刻的感情。
站在我面前的你,明明没有修长的身影丶轻柔的笑声。
勾人心破的宝蓝色眼眸里,更没有宠溺的笑意。
为何你还是能一再地挑起我的心湖宁静?
即便你走过奈何桥丶喝下忘却前世的孟婆汤丶经过无数的审判和轮回,再次来到我的面前。
你的气息和轻挑的笑容依旧不曾改变。
——这还是我第一次,不用垫脚就能揉乱你的头发。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