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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断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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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养心殿外,两兄弟已跪了一个上午。
冬天,天冷,经这一上午的折腾,两人早冻得僵了。
太子看了眼旁边跪的挺直的胤禛,笑了笑说:“养心殿前头的这块儿,咱们兄弟没少跪,可算起来,两个一块儿跪的却不多。”
胤禛听了,仍是绷着脸,不发一言。
太子也不甚在意,好一会儿,叹了声,说:“还闷着气呢?你一向聪明,怎么这回糊涂起来了。”
胤禛不服,说:“什么意思?”
太子说:“娉婷这个人,不论是你,是我,是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能娶的。”
胤禛问:“为什么?”
太子一笑,说:“你真不知道么?为什么?因为她姓董额,是孝献皇后的侄女,生了一张孝献皇后一样的脸。你以为当初是我不肯娶她么?是皇父不许,他怕再出一个先帝,再出一个孝贤皇后。”
胤禛拳头上青筋时隐时现,他说:“有董额大人征战西北的功劳在,皇父也不肯赏个恩典么?”
他知道皇父忌讳孝献皇后,所以他才一再隐忍自己对娉婷的心思,他要等费扬古得胜归来,他以为,到那时,圣上念在臣下劳苦功高的份上,忘了那些前尘旧事,开个恩。
太子说:“费扬古在西北不易,对朝廷有功,所以皇父给了他一等公的爵位,儿子们,也一个个超拔简任,至于娉婷,给个和硕格格的封号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有一条,想嫁入皇家,却是不能的。”
胤禛咬牙忍着怒气,一句驳斥的话也说不出。
太子说:“你要是真的喜欢的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放了她,再不招惹她,兴许,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许个好人家,平平静静过一辈子,不也很好么。”
他看着养心殿上的雕梁画栋,说的意味深长。
“宫里是什么地方,所以,越喜欢的人,越是不能让人知道,越是要让她离得远远的。”
下午的时候,太后过来说情,圣上就免了两人的责罚。
太后说:“你们两个趁早断了念想,娉婷那丫头,我替苏麻嬷嬷留一留,她这阵子身子不爽,抄不得经书,刚好教娉婷过去。我也趁这个空儿,留意留意,替她寻个好人家,指出去。你们两个,从此好好的便罢了,若有些歪心思,第一个死的就是娉婷。可知道了?”
太子和胤禛跪了,齐齐称是。
胤禛晚上是和太子一同陪了圣上用过晚膳才出的宫。
他坐在马车上,身子随着马车一起颠簸晃动,他似浮萍,随水而逝。
下了马车,跨进府门,他却停了脚步。
他不说话,一旁伺候的人也不敢声张。
好一会儿,胤禛问了句:“福晋睡了没有?”
服侍的人忙说:“福晋见爷没回来,还没睡呢。”
胤禛听了,便抬脚往舒伦的院里走去。
他掀帘进去时,舒伦正在灯下看书,那情形,仿佛正在等他,他不知怎的,一见她,就鼻子酸的很,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看了她一会儿,说:“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落得现在这个下场,皆是我咎由自取,是老天开眼,替你报了仇了。”
舒伦将书合了,说:“你做了什么事?落得什么下场?”
胤禛本想她顺着他的,她却这样一字一句的回给他,他也知道出了这许多事,她再多的容忍,耐心,也被他耗尽了,可他想她再容他这一回,最后一次也好。
昨晚,他知道她在的,可他仍说了那些话,他也知道她听了那些话,会是怎样的情形。
他想孤注一掷,要么教她恨上他,他也好再不理她,跟娉婷一起。要么断了自己的念想,忘了娉婷,从此好好对她。
有时,他也怀疑,他说那些话,到底是他想跟她做个了断,还是说,自己心里也对她起了牵绊,教老天替他跟自己痴缠了数年的那段少年情缘做个决断,给自己一个理由,好好跟她在一起。
胤禛说:“我做了什么,你不是一件件都听到了么,我落得什么下场,小盛子不也都跟你回了么。你满意了,得意了?”
舒伦盯着他的眼睛,说:“是,我是得意,再没有比我更得意的了,你阴谋算计了我那么久,结果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怎能不得意。”
她指甲刺在手心里,钻心的疼,事到如今,他却只以为她得意么?
胤禛说:“你别想看我的笑话,你说我阴谋算计,是,我是算计你,你以为你知道的那一点儿就是所有?我算计你的多了。”
他说的恶恨恨的,眼神儿却是软软的,软软的透着委屈。
舒伦看着他这样的神色,只觉着无力,她说:“还有什么?”
胤禛红了眼眶,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处处寻你的错,为什么时时纵容清韵,你明明很守规矩,小心谨慎,明明是清韵无理,以下犯上,不尊重你。”
他说到此,看了看舒伦的脸色,又说:“因为我想夺你的福晋之位,那位置原就不是你的,是你强占了。那位置是娉婷的,因为你占了,我才娶不成她,所以我一定要夺回来,我寻你的错,独宠清韵,是想你动怒,想你怨恨,想你嫉妒,想你恶毒,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可你是个木头人,你一直规规矩矩的,我现在这样,都怨你,都是你的错。”
舒伦低了头,不教他看见她眼里的泪。
胤禛说:“还有,你整日的戴在手腕上的那对儿镯子,你真以为是给你的么?那原本是我打了给娉婷的,她不肯收,我便给了清韵的,她也不甚在意,我才给了你的,你却当个宝,说什么永远都不摘,成天戴着。你知不知道,那是人家不要的,我才给你的。”
舒伦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是啊,我要的从来都是别人不要的,镯子,人家不要的,你给了我,你呢?也是人家不要你了,你才肯来找我么?”
胤禛看着她脸上的泪,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舒伦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摆开,说:“你要这个福晋之位,就该早跟我说,给了你也就是了,何必费那些力气。你写吧,写个奏表,让圣上去了福晋之位。”
胤禛拿了铺在桌上的那张纸,一把撕了,大声的喊了出去,他声音大,出声时,已变了腔调,仿佛在哭。
“你想走,尽管走,别管我,永远都别管我了。”
舒伦听他这样说,便要往外走,只是迈开步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去那里,就算圣上真的除了福晋之位,她还是要呆在这府里的。
她真的转身走了,他却不许,从身后抱着她,说:“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以后一定好好儿的。”
他的泪很热,颗颗滴在舒伦的脖子里。
舒伦站了很久,才握了他的手,说:“你太欺负人了,你寻我的错,在外面,受了别人气,回来却向我发火,向我说委屈,你怎么可以这样。”
胤禛呜咽着说:“我知道你不想容我了,可是我不知道可以向谁说,没有一个人听我说,只有你,现在,连你也不管我了么?”
舒伦没再说什么,只是倚在他身上。
第二天,舒伦起来洗漱的时候,发现桌上梳妆盒旁多了把桃木梳。
宝络跟她说,是胤禛一大早拿过来的,说是听小盛子说的,昨儿个晚上,胤禛一夜没睡,就为了做这把梳子。
舒伦摸着一根根儿打磨的很是光洁的梳子齿,怔怔的出神。
府里有点儿什么事儿,传的很快,胤禛给她做梳子的事儿,一天的功夫,阖府上下皆知道了。
晚上,一同用饭的时候,清韵的脸色明显的很不好看。
舒伦拨着碗里的米粒,一时觉得极好笑,又可悲。
只是,除了清韵脸色不渝,另有一个更能闹事的。
一顿饭下来,胤禛不是嫌这个菜淡了,便是怨那个菜咸了,整桌人不得安生,厨房的管事,更是吓的脸都白了。
舒伦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为着昨晚的事闹脾气,是因为她昨晚没给他一个答复么,他做了梳子给她,算是先低了头,现在要要她一个表示么。
舒伦试着加了些菜,到他碗里,说:“我瞧着这个做的不错,你尝尝。”
胤禛看了她一眼,夹了那菜吃了,没再说什么。
舒伦见此,便不时替他添些。
只是,一旁的清韵见了,却发作起来,她啪的一声,搁了筷子,冷笑道:“这天下的奇事儿还真是多,我原不知道,咱们府上饭菜的味儿是由福晋说了算的,福晋若说这菜咸了,它便咸了,若福晋说它淡了,即便它再咸,也是淡的。”
胤禛说:“好好的不吃饭,说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清韵更气,说:“怎么,爷转了性儿不成?”
胤禛脸色一冷,说:“你放肆。”
清韵蹙着眉,不知是气是痛,硬撑着说:“我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爷今儿个才知道的么。”
胤禛立刻就要发作,舒伦适时按了他的手,他看了看她,才隐忍不发。
清韵见此,却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