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你半生垂眸》如宝

47、情灭

　　令狐秀穿过厚重的铁门窗看着蓬头垢面的度生，不悦道：“为什么还不杀他？”

　　他身边站着一个男子，高额深目，留着上翘的小胡子，一看就是来自西域，这男子摇摇头：“他身上有火焰胎记，我不能杀他，还要把他带回拉萨！”

　　令狐秀神色一变：“他不过是个卑贱的胡汉生子，什么火焰胎记，我看不过是乞讨时留下的疤痕！”

　　男子依旧摇头：“这个你和我说了都不算，我要带他回去，只有王看了之后，才能定夺他的生死！”

　　令狐秀虽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走？”

　　那男子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在长安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也不能这么一直囚禁着他，听说晗月公主也在找他，现在我必须要先放了他！”

　　“放了他？！”令狐秀目光闪出杀机：“若是他知道了你我身份该如何是好？”

　　那男子笑了笑，转头看向令狐秀，目光如鹰隼般锋利：“令狐老弟，我劝你不要动他，要不然……你知道我霍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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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明发现度生时，他正昏迷不醒，浑身破败地趴在城南的一个破庙中。待他清醒过来，已经身在竹园。

　　慎明关切道：“度生，你怎么了？是遭了劫吗？对方是谁，你可有印象？”

　　度生刹那反应便是低头，看到琉璃手串还在，他苍白的脸才有了一丝血色：“那些人一直蒙着我的眼睛，我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不过，其中应该有吐蕃人！”

　　“吐蕃？！”慎明大惊，当下西域形势紧张，朝廷大军与吐蕃在河西对峙，瓜州敦煌已在吐蕃实控之下，朝廷有两派意见，一主和，嫁女联姻，一主战，与吐蕃对决。这个时候，长安出现吐蕃人，实在令人警惕。

　　慎明犹犹豫豫道：“会不会与令狐节度使有关？”

　　度生摇摇头：“我也不知，可是若与他有关，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慎明叹道：“我观令狐氏来者不善，他与你又有宿怨间隙，你还是小心为妙。”

　　度生点点头又问道：“嫣然如何了？”

　　慎明一顿，一脸哀愁，摇头道：“表妹……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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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生一身素袍站在嫣然床头，周围所有人都愣愣看着他，自乞巧宴一别，神采翩然的度生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头发银灰，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慎明站在一边，低声问道：“可用我们都离开？”

　　度生一双眼睛定定看着木偶一般的嫣然，摇头道：“不用了”。说着，他蹲下身子，将手串褪下轻轻带到嫣然手腕，一双如星空湖水般宽广清透的眸子直直凝视着嫣然。

　　嫣然突然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亲昵：“度生，是你吗？”

　　度生点点头：“是我”。

　　嫣然伸出手从头顶摸向度生的脸颊，心疼道：“你的头发怎么白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弱？我告诉过你，让你好好活着，你没听话吗？”

　　度生满眼是泪，脸上却笑了，他想说话，但是喉头酸胀，除了哽咽，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颗眼泪掉下，嫣然笑着为他擦去，叹声道：“别哭，我喜欢看你笑！”

　　度生点点头，艰难吐出一个字：“好”。

　　可是嫣然的笑容突然僵住，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夏侯夫人立时冲了过去，哭喊道：“我的儿啊，你怎么了？”

　　夏侯将军一把拎起度生，大吼道：“你这个妖人，三番四次用妖术蛊惑我儿，来人呐，把他给我绑起来！”

　　慎明赶紧上前劝解，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就在这时，嫣然醒了过来，她疑惑看着眼前一切，惊讶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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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明将事情前后仔细告诉了嫣然，嫣然恍然大悟：“我只记得看到度生进殿，后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原来其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啊！表哥，我真的被小然附体了吗？”

　　慎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当时情况的确有别往日。”

　　嫣然双手托住下巴，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有些疑惑了，度生说我是夏然转世，我不相信。可是我又觉得我与夏然的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慎明劝慰道：“别多想了，你现在精神刚好一些，还是少一些思虑”。

　　嫣然她眼睛一亮，歪头看向慎明：“表哥……那天在宫中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答我。”

　　慎明神色一滞，表情尴尬又怆然，他犹犹豫豫说道：“其实……其实……我已经……”突然，慎明换了一副神情，笑着对嫣然说道：“都说了让你少一些思虑，你且休息几日，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嫣然皱眉：“表哥！”

　　慎明揉了揉她头顶：“好了，快去休息吧！”

　　三日后，皇帝下旨，晗月公主下嫁宗氏子李慎明。消息一出，长安震动。谁也没想到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居然会嫁给名不见经传的李慎明！

　　慎明坐在竹园，脸上无悲无喜。一旁围坐着几个贵族公子，各个满脸不悦，一个说道：“晗月公主乃长安第一□□也，慎明兄堂堂男儿，若是娶她，岂不坏了名声！”

　　慎明开口：“切莫毁公主名声”。

　　“名声？！”另一人骂道：“她还有什么名声？！豢养男宠面首，她简直毫无廉耻可言！慎明，你真的要娶她吗？”

　　慎明点点头。

　　众人感叹了一会儿，摇头离开。度生走近，缓声问道：“你不是已经了却红尘情愿了吗？”

　　慎明看向度生，脸上显出一丝悲切：“我心中已然了却，可无奈身不由己。我与公主自小认识，同在宫中玩耍，是皇祖母从小便给我们定了这亲。现在人人都说晗月浪荡，其实她也是受苦之人，她从未喜欢过我，可又不能拒绝了这门亲事，所以便自己作践……唉……敢问世间众人谁不愿找到与自己白头到老，一心一意之人。晗月……也是没有办法”。

　　度生看出端倪：“难道……你曾对公主有情？！”

　　慎明一愣，苦笑道：“你果然能看透人心！不错，我对公主一直有情，我自小拘谨，每每看到晗月，便从内心感到欢喜。可惜公主对我却正好相反。”

　　度生劝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悲切，待公主嫁过来后，你们朝夕相处，她迟早会知道你的心意”。

　　慎明长叹摇头：“我是个信命之人，早已经将红尘俗世抛之脑后。我已经与公主达成协议，成亲之后，我不会约束于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她快乐就好。”

　　度生微怔：“不会约束于她，只要快乐就好……”

　　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嫣然红着眼睛跑了进来，对着慎明不可置信地问道：“表哥，你真的要娶晗月公主？”

　　慎明神色有了一丝难看，但旋即恢复正常，他唇边带笑，缓声说道：“你已经知道了？！我还说晚些时候到府上亲自禀告呢！”

　　嫣然目光颤巍巍的看着慎明：“表哥，难道你真的喜欢公主？真的愿意娶她？”

　　慎明笑容徐徐绽放，轻轻点了点头。

　　嫣然愣在原地，一双眸子满是质问和悲戚，终于这种悲戚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愤怒和绝望，她冲着慎明喊道：“你明明……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从不告诉我实情！李慎明，我恨你！”说完，嫣然哭着转身跑开。

　　慎明看着她跑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冰冷成一片寂静。他们身后，度生静静站着，他看到了嫣然的伤心，可是却无法安慰。

　　傍晚时分，度生向慎明辞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度生只觉得心烦意乱，他虽然找到了小然，但却并没给他或是她带来重逢的欢乐，反而是麻烦不断。反观慎明，明明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宁愿放手。

　　度生叹了口气，走出竹园的大门，一个人沿着巷子茫然前行。还未走到巷口，只见墙角边，一个女子正蹲坐在地，抱着膝头伤心哭泣。度生停下，她缓缓抬起头，悲切唤道：“度生……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度生点点头。

　　嫣然哭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表哥为什么宁愿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公主，也不愿……也不愿娶我？！”

　　度生心如刀割，他慢慢蹲下身子，尽量轻柔地说道：“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便是情，慎明与晗月公主成婚既是无奈，也是有心，你……你还是放下吧。”

　　嫣然猛地看向度生，逼问道：“夏然与令狐秀成婚时，为何你不放下？！夏然都死了这么久了，为何你还要苦苦找她？！”

　　度生噎住，所有表情凝在脸上。嫣然也愣了，她赶紧低头道：“对……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度生身子颤抖，好半天才开口：“不，你说的对，我也是个执迷不悟的人！”

　　嫣然哽咽道：“度生，其实你比我好多了，至少你还能有个念想，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度生定定看着嫣然，艰难问道：“你……你真的很喜欢慎明？！”

　　嫣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度生慢慢起身，声音低哑但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但凡你所愿的，我都会为你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