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你半生垂眸》如宝

31、仙女

　　嫣然紧紧挨着慎明站着，眉眼举止间是明显的亲密。度生原本从容的目光散乱的像雨中斑斑点点的湖面，带着呜咽，悄悄看着他俩。

　　嫣然早已经把度生抛在了脑后，只是跟慎明嘻嘻笑笑。慎明倒是上下打量一番后，颇有相惜之色，他笑着问道：“这位公子是？”

　　嫣然这才回味，笑着回道：“他是度生，我母亲请的画师！”

　　“度生？！”慎明略作思索，便行了个长礼：“原来是为大慈恩寺画壁画的度生师傅！师傅大名，在下早就闻名遐迩，今日一见，师傅佛骨清雅，更加令人敬佩！”

　　度生回礼，淡然道：“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天地间行走的流浪之人！”

　　他话音未落，慎明已然满目向往：“师傅所言，正是在下梦寐以求之愿！真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师傅同行！”

　　度生没有说话，只是凄凉地笑了笑。嫣然撅起嘴来：“你们俩有话不能进屋子说嘛，非要在外面吃土？”

　　慎明笑了笑，下意识拉住嫣然的手，又对度生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妹说的极是，是我失礼了，大家快请！”

　　三个人往屋里走去，度生走在慎明和嫣然身后，他抬头看着他俩，步子居然有些踉跄。

　　小院十分简朴，瘦竹青叶中放和木榻和矮几。慎明招呼大家落座，度生就坐在嫣然对面。慎明笑道：“小妹今日回来定然又是找我辩论！”

　　嫣然摇头：“那倒不是！我来是想说我在洛阳的见闻。你知道吗，我在白马寺遇见了一个疯和尚，他说我有两世佛缘呢！”

　　度生一愣，看着嫣然的眸子瞬间凝住，就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慎明哈哈大笑：“两世佛缘？！看来你说他是个疯和尚一点没错！就你这毛毛燥燥的性子，哪里来的佛缘！”

　　“我倒觉得那和尚说的不假”，度生有些迫不及待，他看着嫣然，期待着说道：“佛有千面，沉静若水可以，活泼如霓也非不可。”

　　嫣然立时点头：“就是就是！”

　　慎明笑着不语，嫣然大着胆子道：“我还给你也算了一卦呢！疯和尚说……你虽有佛缘……但却难弃红尘。”

　　慎明没有言语，虽然脸上还是云淡风轻，可眼眸深处已经着了忧郁。

　　嫣然赶紧又结结巴巴说到：“你……你不要不开心。疯和尚说……”，嫣然脸颊微微泛红：“你虽难弃红尘，但和你携手相伴的……也是个有佛缘的人呢！”

　　慎明笑着岔开话，转向度生：“度生师傅，我有幸在大慈恩寺看到您的壁画，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佛事经变，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大千世界。我原以为佛祖都是肃穆沉静，无喜无悲的，可是看到师傅的画，突然眼界大开！原来寂静无声是佛法，万音齐发也是佛法！”

　　嫣然还没有见过大慈恩寺，但听慎明这么赞赏，便也尊敬起来，满目崇拜看向度生。度生目光与嫣然一错，低头苦笑道：“大千世界并非我想到的，而是十多年前，一位从天而降的女子告诉我的。”

　　嫣然一下子来了兴趣：“从天而降的女子？！是真的吗？”

　　度生低头不语。此时青梅茶已经煮好，下人奉上。度生看着杯中的梅子，心里一片苍桑。

　　从慎明竹园出来时，天边泛着微微的红霞。嫣然意犹未尽，突然说道：“度生，天色还早，不如去看你在大慈恩寺画的壁画吧？”

　　“你想看？！”度生有些意外。嫣然点头：“慎明说你画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当然想见识一下了”。

　　听到“慎明”两个字时，度生虽有些许失望，但还是露出了一天来最温暖开心的笑容。

　　大慈恩寺。

　　嫣然看着丈高的壁画，惊得说不出话来！佛祖高坐莲台，手持法器，轻举手印，眼皮微垂，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那带着怜悯与慈悲的眼神仿佛从墙壁上透出来，直看到众生的心里。就在她啧啧称叹之时，度生却急切道：“我带你去看飞天吧！你不是一直都想看我画的飞天吗？”

　　嫣然一愣：“我？！看飞天？！我有说过吗，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

　　度生也噎住，他赶紧挤出个笑容，只是催促道：“走吧，我带你去看！”

　　祥云之中，一个身姿纤瘦，云鬓乌黑的女子，反手高高举着琵琶出现在眼前，她眉眼弯弯，笑容明媚，身子婀娜，还舞着西域著名的“三道弯”。嫣然被这飞天活灵活现的姿态感染，拍手笑道：“好美的飞天的！仿佛真的要腾云驾雾飞出来一样！”

　　度生目光灼灼看着她：“只……只是美吗？”

　　嫣然使劲点头：“是啊！太美了！容貌美，舞姿美，这笑容更美！”

　　“那……你……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嫣然疑惑皱眉：“这是我第一次见，从前还从没见过呢！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度生赶紧摇摇头，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也许……你是见过的……”。

　　“咦？！好像真的见过啊！”嫣然凑近了看，眉毛挑的高高地，神情带着喜悦。

　　“真的？！”度生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知道佛祖不会骗他，他俩既能相遇，就一定再能相认！

　　嫣然点着头，揶揄着笑道：“我觉得有些像长安城长乐坊最红的胡姬啊！”

　　度生眸中的火苗“嗖”得灭了，神情也变得难看尴尬。

　　嫣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双手合十，闭着眼一个劲儿地祷告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亵渎了菩萨！求菩萨千万不要怪罪……”。

　　“不会怪罪你的……”度生幽幽开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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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站在馄饨摊前，一个是面容俊俏的少年，一个是深沉优雅的公子，引得路人连连侧目。嫣然守着锅边站着，迫不及待地盯着锅里刚刚漂浮上来的馄饨，一个劲儿地嘱咐：“请多给我些馄饨！”

　　度生看着她，脸上荡漾起笑意。摊主也笑道：“这位小公子，您别太心急，不如坐着等吧，这馄饨一熟，我一定给您端上桌去。”

　　嫣然撇了撇嘴，目光不离锅的走回桌前坐好。度生笑看着她：“这儿的馄饨当真这么好吃？”

　　嫣然连连点头：“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馄饨，只要出府，我总会来吃一大碗的，总也不吃不够！”

　　度生看着眼前这张充满稚气的脸，原来这就是小然儿时的模样，心里顿时软糯起来，他温和地开口问道：“你一直都在长安长大吗？”

　　嫣然心不在焉道：“大部分时间在长安，夏天的时候会去洛阳看舅母”。

　　“你……还记得小时侯的事情吗？”

　　馄饨一直煮好，嫣然伸着脖子盯着碗，心里孩子啊默默数着万里馄饨的数量：“小时侯？！就是整天跟姐姐们还有慎明哥哥在一起玩啊！”

　　慎明哥哥？度生语气有了一丝紧张：“慎明公子是府上的亲友吗？”

　　“他是我表哥！啊！馄饨来啦！度生你尝尝，可好吃了！”

　　嫣然吃了两大碗，十八个馄饨，她一边走一边摸着肚子，这行为举止，莫说是个女子，就算是男子也会觉得丢脸。可她毫不在乎，度生也不在乎。嫣然一边走一边说，絮絮叨叨的都是些长安和洛阳的见闻和对时政的一些看法。夏侯家族武将出身，作为夏侯家的女儿，嫣然也继承了些许豪迈之气，说起话来很有些模样。

　　度生心里很是快活，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偶尔迎合几句，目光一直温暖地落在嫣然身上。一阵风吹过，嫣然突然打起嗝来。毕竟是女孩儿，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捂住口，惊讶又不好意思地看向度生。

　　度生笑着叹了口气：“你刚才吃得太快了”，说着拉起嫣然的手，朝着她的中指掐了下去。

　　“哎呀”一声，嫣然连忙往回缩，度生却紧抓着不放：“别动，需片刻才好呢”。

　　嫣然停住，度生手指清冷的触感蜿蜿蜒蜒传到心里，嫣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抬头看向他，苍白的面容，瘦削的脸旁，额头上还有几道的极细极细的皱纹……不知为何，在这张俊美从容的脸上，嫣然仿佛看到了他与生俱来的悲苦和绝望，她的心里也情不自禁地涌出一丝同情，也许生活并没有如表象一般厚待他吧。

　　度生松开手，眸子滑倒嫣然的脸上：“无论多喜欢，也要慢慢吃。总归在你碗里，跑不掉的”。

　　嫣然被他正经的样子都笑，也一字一句地回道：“知……道……啦！”

　　夕阳之下，两人并肩走着，嫣然问道：“你说你画的画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教你的？”

　　“是的。”

　　“你真的见过仙女？！”

　　“见过！”

　　“那仙女现在在哪儿？”

　　“……”

　　“你真的没有骗我？”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

　　“那……你给我讲讲你和仙女的故事吧，你怎么遇到的？仙女还看吗？她都和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