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隔云端》隔浦莲

2、院子里的女人

　　有人敲门。
　　“是我，大小姐。”纪太太柳芸香的声音。
　　“进来吧，门开着呢。”岚烟起身，客气地叫了声姨娘。
　　柳芸香是纪老爷第一房姨太太，岚烟母亲死后扶的正。岚烟照旧唤她姨娘，柳芸香不能说什么，却为着这心里老是不舒服。
　　“呦，大小姐这是怎么弄不好？”来者故作惊讶地看着岚烟眉角的伤口，而后又笑了，“幸好伤的不深，不然这么俊的一张脸留个疤怪可惜的。我来，是和大小姐商量，沈家那边看势头是挺急着办喜事。咱也赶紧去裁几身衣裳，打几副首饰。咱们家在这北平虽不算是大户，可自家姑娘出嫁也不能叫人瞧扁了。”
　　“多谢姨娘挂心。”岚烟淡淡地道：“不过不劳姨娘操心，我有什么事儿自会和爹说明。”
　　这下让柳芸香碰了个软钉子。她早就听说了岚烟对这亲事不大乐意，本想让岚烟自己说出来再摆长辈的姿态训斥她一番，到时候岚烟肯定在纪老爷哪儿不占理——她素日看不惯这清高的大小姐。却不成想岚烟一句话也不与她多搭，自己讨个没趣。
　　柳芸香是纪家早年一个使唤丫头。纪老爷还做少爷的时候便伺候着了。原配夫人过世后把她扶正不仅是因为比起另外两位姨太太她进门早，更重要的是她的出身虽不怎高贵却也说的过去，再怎么，比戏子出身的二姨太慧娴好些，更不消说三姨太红鸢——那是早些年八大胡同里出来的姑娘。
　　能从个使唤丫头被年轻时的纪老爷看中成为妾，柳芸香年轻时自然是不难看的，而且也依仗着美貌得势过一阵子。可后来人老珠黄，慧娴和红鸢相继进门，慧娴肚子争气，几年生了个儿子。柳氏无子，更受冷落。可巧夫人过世，她扶正了。如今又使出正房太太的派头来。
　　岚烟有点瞧不起柳芸香，甚至在她眼里还不如另外两位出身拿不上台面的姨娘。柳氏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然是原因之一，另外就是——不就这么大个院子吗？争来争去，得势便是这幅嘴脸，便就是那么点下作出息。
　　慧娴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无论是生了儿子，还是新人进门，她都不以为意，守着那间屋过自己的日子。岚烟觉得这个女人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再加上她性子极好，岚烟便与她亲近些。至于红鸢，岚烟压根就不多打什么交道，好在她不似柳氏，是个识趣之人，倒也相安无事。八大胡同里出过赛金花，还出了个小凤仙，风尘出身自也有奇女子。但三姨太显然不是，抹得过厚的脂粉和不时蹦出口的不堪入耳的脏字说明她是烟花之地大多数女子的标准模型。
　　柳芸香来找自己必不是安什么好心，这点岚烟清楚。但任凭她再怎么使劲折腾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更主不了实事儿，所以自己便由着她去了。
　　打发走了柳芸香，岚烟低头抿了口茶，再抬起头时又从镜子里瞥见了自己的脸。
　　她不想嫁到沈家，但会不会总归有一天嫁人？会是什么时候，嫁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因为她了解的男人太少。或许，也不必考虑嫁人的事儿，再上几年学，以后谋个国文老师之类的差事，总是能过日子的。
　　纪家这几个女人，她看她们的前半生，后半生也差不多窥见了。她清楚自己不会是任何一个，但又会怎样呢？对于自己的人生，她可是一点影儿都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