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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群体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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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在三楼,门口贴着告示:吃饭时请脱掉工作服!人很多,大部分是生面孔。打饭要排队,我跟在张姐后面拿了餐盘和筷子,她拿的是两份,一份是替楼下值班的王玥打的。掌勺师傅面前有两个大盆,旁边还有一口锅。张姐说菜是大师傅分,汤和米饭自己盛。我这才发现原来还有盛汤的小碗,但显然已经被拿光了。张姐盛好了饭菜就和相熟的同事坐到一起了,我看了看周围大多也三三两两的一起边吃边聊,我端着盘子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吃起来。
呃,西红柿炒鸡蛋为什么是甜的?感觉味道很奇怪。我看到眼镜男和一个睡眼惺忪,头发蓬乱的男同事打招呼,那个被叫做程建的人个子不高,黑瘦的样子,一脸的无精打采。眼镜男说“昨天有夜诊?整天睡不醒的样子。”那人皮皮的回到“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试试天天上夜班,白天睡觉什么滋味。”眼镜男就一撇嘴说“就你自己上夜班了?以为谁不知道你通宵打游戏呢!”那程健就紧张的一拉他衣服,四顾看了看,悻悻的说“靠,小声点儿,想我挨批啊!”眼睛男就一脸得意的说“我看了,领导没来,再说你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要告发也早告了。”程健打了个哈欠,再不理他自顾盛饭去了。
我匆匆吃了饭跟随其他人将托盘送到后厨,然后回到楼下。注射室只有王玥一个人,她看到我一个人下来就说“现在没人(打针输液),我就先去吃饭了。你先盯会儿,估计张姐他们也快下来了。”我说好,她走了没多久,一个顾客哭哭啼啼的抱着一只猫进来。那只白猫奄奄一息的样子,十分消瘦。她把药袋递给站在柜台后的我,就站在一边抱着猫继续哭。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打开方子一看,三个大字‘安乐死’。呃,我看了一下袋子里面有一个很粗的针管,一个小的针管,两只药,就没了。
正手足无措间,张姐回来了,她看了一眼方子,将注射器撕掉包装,分别抽进两种药,然后排掉空气。又将大注射器的针头拔掉,换了一个头皮针插上,然后把药和棉球装进托盘递给我,又拿给我一个小号脖圈和一个听诊器。然后对那个一直哭的女人说“请节哀,你也尽力了,现在只能好好的送它走。”并让她在处方上签字,那女人闻言哭得更厉害,几笔画上名字后就将脸颊贴在那只一动不动的猫身上,蹭来蹭去,泪水打湿了猫毛。我见她哭得伤心,心里也有些伤感,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要面对生老病死这样无奈的局面。
张姐又安抚了她几句,大意是说再拖延下去不过徒增它的痛苦,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然后接过了猫,告诉她在这里等着,就带我走出注射室。从药房旁边拐进去依次是化验室,四诊,五诊,处置室。我一路新奇的四处张望,午饭后似乎很多人都还没到岗,各科室都较空旷。
进了处置室,里面坐着一个高高胖胖的年轻男子,络腮胡,平头。他抬眼看了我们一下,漫不经心的说“噢,那只安乐的猫。”张姐把猫平放在桌上,回身反锁了房门,问道“许瑞,这猫什么病啊?高老师很少开安乐。”那男子嗤的一声说“这女人也真是绝品,她家猫不吃不喝还吐,她都能挺了一周才来看。慢性肾衰,之前都不知道病了多久了,自己要求安乐的,不想治。”他说话一口京腔,脸带不屑,显得特高傲。
张姐听了就说“哎?我看她哭得特伤心呢。”许瑞就啧的一声“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张姐也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叫过我说“小江,你来试试,先是肌肉注射麻药,然后静推□□,明白了吗?”我点点头,走上前,托起那只猫的一条后腿,在股部摸索,那猫瘦的皮包骨,实在很难下针。张姐在一旁说“股后侧有坐骨神经,尽量靠前扎,进针之后回抽,没有血才可以推药。”我一边答应,一边下针,手心都紧张的出了汗。许瑞坐在一旁说“这猫都昏迷了吧?不打麻药估计也没啥反应。”张姐头也不抬的说“一切按程序来。”接着又指点我扎止血带,找血管,如何进针,固定。其实这个过程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自己做起来时终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这只猫虽然血管很瘪,但是皮肤薄而透明,擦了药棉后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条青色的血管在前臂中央。进针之后看到回血,我心里雀跃起来,结果药液刚推进一点就鼓起一个包。
张姐说“停,先别推了。”拿了一个干棉球压在针眼处,抽出针头。我脸红起来,知道是针刺穿血管,药液漏到皮下了。讪讪的站到一边以为机会再次与我擦肩而过了。结果张姐看了我一眼说“愣着干嘛,扎那只腿。”我当时差点喜极而泣,天使就在我身边啊!在她的指点下,我注意了角度和力度,终于顺利完成。看着她反复的听诊心脏确认死亡后,帮她把尸体包裹好。后来实习期中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专职做安乐死……
第一次做成一件事情,那种愉悦感往往超出以后再做的更高难度的事情的喜悦。大概是因为它本身代表了一个起点,迈进了一个门槛。虽然在面对动物主人时有些情感方面的愧疚。不过我显然是高兴的太早了,输液这件事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像噩梦一样难以摆脱。
输液区有时候会有一些连续的病例,他们每天来,对医院里的生熟面孔分得比我还清,有些人就会故意逗我说“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你是哪里人啊?”“你们工资很高吧?”我开始还会认真回答,觉得大家都是善意的闲聊,也不是什么太私密的事情,渐渐的就有些厌烦,因为老是回答不同的人同样的问题。其中的一个问题尤其讨厌,:‘你干这行是因为喜欢动物吗?’这是显而易见的吧!最无语的是,就算有人真的不喜欢,他会照实回答吗?回答这种没有其他可选答案的问题,是需要相当多耐心的,回答之后还要被问话者热心的赞扬一番,诸如‘一看你就是很有爱心的人。’之类的话,自己只能在旁边陪笑……尤其年岁渐长之后更加受不了这种煽情戏码。
到了下午五点,夜班的人来了,是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就是中午吃饭时见过的程建,另外一个长得白净而敦厚,总是笑眯眯的,他叫王哲。吃过晚饭,医院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又不太忙,很多人都会聚堆儿闲聊。但是来注射室的人就很少,一来是因为这里是楼上领导下班出门的必经之地,敞亮的大玻璃从外面随便一瞄就一目了然;二来这边经常有顾客,也不是很方便。偶尔也就对面诊室的医生会来看看畜主的输液情况随口和我们打个招呼或叮嘱什么事情。
从开始上长班后,我才发现一诊室的大夫似乎总是在,没有见他休息或倒班过。慢慢的也开始知道他就是那个处方总是写得很凌乱很满的医生。张姐曾特意叮嘱过我,看他的处方一定要仔细,有的时候,页面最上方也会有医嘱。至于下面连署名的地方都只能勉强留出‘刘成’两个字的空处。
刘成是个又高又壮的人,络腮胡总是刮得不太干净,显得毛发异常茂密。他说话很快吐字不太清晰,常常无意识的前后重叠,走路也很快,总是带起一阵风,显得很匆忙的样子。他的顾客很多,有时会亲自来看他处方的执行情况,询问顾客在输液中是否有什么问题。我觉得这人很敬业,还很随和,又没有架子。
医生只有两班,白班和夜班,是早九晚五的作息。那些老师是不上夜班的,他们还有双休。所以夜班只在那几个年轻医生中轮流上。今晚的夜班是二诊的吴医生,他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帅,说话一股粤语腔,很喜欢讲笑话,可能是口音太重,笑话又很冷,我一直都听不太懂他说什么。后来我发现大家基本也这样,大多是随便附和一下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