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面》青卡子

19、预言（1）

　　故事确实是十分冗长，这得要从一千多年前说起。

　　狐族隐于妖市，世代作为妖市的掌管着，从来都不问世事。

　　面前的男人，是上一代狐王——“冰狐王”。冰狐王有两个女儿：阿眉和阿婴。阿眉生了一张很美的脸，但她资质平平，灵力不强。阿眉虽灵力一般，但生性善良。

　　阿眉两百岁左右的时候，海妖一族被屠戮，当时海妖穿越妖市的重重防线来求助于狐族。她那时只是小小的幼妖，模样与阳世的幼童相差无几，眸子里还带着天真的颜色。她看着浑身是血污的海妖跪在大殿中央，而她的父王端坐在王座之上，一脸冰霜……海妖一族想要寻求狐族的庇护，但她清晰的听见父亲的回答——不可能。

　　小小的她扯着父王缀满流苏袖子，一脸焦急：“父王，父王，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助他们，你看他们都伤成这个样子。”

　　男人俯身将阿眉抱起来，缓步走出大殿，他轻拍着阿眉的背部，耐心的说：“阿眉，你太善良，容易被表面现象所惑，海妖族的事情没有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会调查一下的……”男人突然语气一变，厉声道：“阿眉，你要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讲到这里，男人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安枝河小心的问：“怎么了？”
　　男人无奈的苦笑了下，说：“没想到一语成戳……”
　　安枝河的心一沉，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阿婴的姐姐，应该是……死亡了。

　　男人继续讲。

　　阿眉在三百岁的生日宴会上遇到了族里的一只幼妖“絮乐”，从那之后，阿眉经常和絮乐一起玩。

　　絮乐长相平平，身份低微，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见到族里其他妖总是怯怯的，这时候阿眉总是把她从身后拉出来，十分隆重的介绍她：这是絮乐，是我最好的伙伴。

　　阿眉五百岁的时候正式成为狐族的“大祭司”，那天男人告诉阿眉这个决定的时候，阿眉是不愿意的，她灵力不高，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胜任。可是男人却十分相信她，他说：“阿眉，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你是我的女儿，你有这种能力。”从此之后，她戴上象征着大祭司权力的“金骨钏”，站在了狐族至高无上的顶端。

　　在父王的鼓励下，阿眉一直努力学习怎样做好大祭司。但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阿眉六百岁的时候，阿婴出世，阿眉很是高兴，她觉得，这世上，与她血缘最亲的人便是阿婴了。她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她们是最亲近的存在。

　　阿婴十分黏她的姐姐，每天都像个小小尾巴跟在阿眉的身后。阿眉在案几旁看书时，阿婴就在一边玩自己的，实在是困了，就趴在案几上睡觉，阿眉看到阿婴睡得暖呼呼的，就会放下手里的书，戳她的婴儿肥的小脸，自己“嘿嘿嘿”的傻笑一会儿，最后抱着阿婴回去。

　　容颜清丽的女子躞蹀在幽深的宫径里，她怀里抱着幼小的孩童，蓝焰狐火一路燃起，她温柔望着怀里的孩子，许下诺言：

　　必将用一生保护自己的血缘之亲。

　　一百年之后，阿眉与狐族里某位贵族结婚，诞下一子。

　　但是奇怪的事情在这之后就发生了——阿眉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的脸上不再有温和的笑容，就算是笑起来也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她的脸像是无数浓重的色彩杂糅，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她的灵力突然暴增，周身洋溢着充沛且带有恶意的灵力。阿婴再见到阿眉的时候，脸色骤变，万分惊恐，大力的撕扯着阿眉的衣摆，歇斯底里：你不是我的姊姊！你不是姊姊！我要去找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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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裹着阿婴的光球突然有一道荧光划过，安枝河下意识的往旁侧看过去，阿婴缓缓的睁开了眼，在光球里翻身滚了几下，揉了几下眼睛，看向安枝河，弱弱的喊了声：“是姊姊吗。”

　　安枝河安心的对着阿婴笑：“姊姊在这里。”

　　男人把手伸进光球里，一把把阿婴捞起来，抱在怀里。阿婴看到男人，眨了眨眼睛，嗅了嗅男人的肩膀，一只手颤颤的贴在男人的脸颊上，带着哭腔的喊了声：“父王。”
　　男人赶紧拍了拍阿婴的背，哄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阿婴，父王回来了。”
　　这一哄不要紧，阿婴哭的更厉害了，小身板一抽一抽的，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哭出来。

　　莲泱在一旁撇嘴：“还是我家孩子好，不哭也不闹。”说完，还顺了顺安枝河的头发。安枝河不耐烦的打掉莲泱的手，不满道：“谁是你家孩子，我没有像你这样岁数这么大的父亲！！”

　　“小妖面你害羞了~”

　　“……”安枝河无力扶额，真是有够厚脸皮的，这真的是神明吗。

　　男人安抚好阿婴的情绪，说：“阿婴发现阿眉不对劲之后，便慌慌张张的来找我了……我带着阿婴去找阿眉的时候，正中了‘阿眉’的圈套，被囚禁在了那尊玉狐雕像里。在这之后，‘阿眉’统治了狐城几百年，直到你的出现，你把灵位扶正，才解开了松动的封印。我才可以出来。”

　　“那阿眉呢？她是怎么回事？”

　　“阿眉的确是已经死亡了，那个狐王，”男人往身后一指，声音有些抖：“她是絮乐，她剥下了阿眉的脸，戴着她的脸，冒充阿眉统治了狐城数百年。阿婴也受到了诅咒，阿婴这一生只能维持孩子的体型，心智和身体再也不会长大，时间在阿婴的体内静止了，而且阿婴的眼睛在逐渐恶化，很多时候她只能靠嗅觉来辨别是何人。”

　　安枝河心里十分震动，她看着阿婴幼小的身体，忽然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你都能从封印里出来，阿婴可以去除诅咒，再次长大吗？”

　　“我也不清楚，到如今我也不明白絮乐是从哪里获得的力量。”

　　“那为什么阿婴会叫我‘姊姊’呢？她的姊姊不是已经死亡了吗？”

　　男人忽然促狭一笑，朝莲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这，你就要问莲泱了。”

　　莲泱阴沉着脸，说：“死狐狸，你竟然出卖我，不是说好了的吗，我只是帮你个忙，不要告诉安枝河的嘛，我在枝河心里高大伟岸的形象就要毁了……”

　　安枝河瞥了一眼莲泱，问：“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恩？”安枝河挑眉，斜眼看着她。

　　“枝河，我没想过你会受伤的，我以为我的能力就可以将你保护的很好。”莲泱的声音充斥着些许自责。

　　“我没怪你。”安枝河淡淡的答道。

　　“你身上的这件披风，的确是完美的掩盖了你身上的气息，但是这件披风的‘妖’字里封印了一缕魂魄。”

　　莲泱的话音一落地，安枝河便心下了然，那一缕魂魄，必定是阿眉的魂魄。怪不得自己一直觉得自己的后背一直灼热难耐，原来是里面封印了一缕魂魄。她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他们所有的温柔应该都是对着那个叫阿眉的女子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莲泱看着安枝河目光垂落，无声的叹了口气，便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安枝河声音闷闷的说：“那既然在披风上封印着一缕魂魄，要怎么才能解除封印。”

　　“这就要靠你了，安氏的妖面……”男人的眼神一变，徐徐的说道。

　　莲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迅速上前一步，将安枝河挡在身后，声音变得无比低沉：“冰狐王，你的要求有点过了！”

　　一时间气氛僵硬。

　　男人怀里的阿婴朝着安枝河的方向努力的伸了伸手，嘴里咕哝了句：“姊姊抱抱阿婴吧，姊姊抱抱阿婴好不好。”

　　安枝河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她拽了拽莲泱的衣摆，附在他的耳边，问：“莲泱，我可以信任他吗？”

　　“可以，但是……”

　　安枝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堪称温柔的神情，她打断莲泱的话：“莲泱，既然你信任他，那就可以了。”她看着莲泱紧皱的眉头，说：“没事的，莲泱，只是帮他取魂而已，死不了的。”

　　安枝河看了眼阿婴，随后直视冰狐王幽绿不见底的眸子，冷冰冰的问：“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男人温和的笑起来，“只需要你的一块鳞片。”

　　“鳞片？”安枝河有些吃惊。

　　“是的，你的鳞片是介于人和妖之间的东西，妖与人都可以借助鳞片与彼此相通，只需要你的一块鳞片，阿眉便可以此为载体，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安枝河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转身说：“莲泱，你把披风的结扣解开。”

　　莲泱沉默的解开结扣，披风一下子从肩上滑落。安枝河闭上眼，睫毛直直的垂下，她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周身的气流缓缓流动，发尾在夜空里翻卷出细小的弧度。她的瞳孔用力一锁，寒光划过，银色的鳞片一片一片的从脸颊上生长出来，在暗夜里泛起淡淡的银白色的柔和的光，犹如静静流淌在月光里的河川，寂静的河面上突然跃起了一尾银白色的鱼。

　　安枝河抚上自己的脸，鳞片冰凉冰凉的，指尖还残留着温凉的触感。她感受着下巴上鳞片细细的纹路，最终用力一扯，尖锐的疼痛如潮水涌来，秀气的眉毛登时就拧在了一起，脸上的银鳞闪烁着暗淡的银光，随着呼吸，明明灭灭。一道血纹沿着脖颈攀升，一直延伸到了细长的眼角，仿佛在眼角开出一朵繁盛的花。

　　夜空里惊雷响起，万千鸟声悲鸣伴随滚滚惊雷而来……

　　安枝河展开掌心，鳞片缓缓升起，包裹在微弱的光芒里，嗡嗡作响。安枝河觉得身心都被这“嗡嗡”的响声搅得晕晕的，她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莲泱一下子揽住了她。

　　对面的男人念了个诀，身后的披风里窜出来一缕金色的絮状物质，围绕着鳞片转了几圈，最终一头扎入了鳞片内。不一会儿，鳞片的上方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安枝河看着在半空中徘徊的人影，心想：这大概就是阿婴的姊姊——阿眉了。

　　男人怀里的阿婴惊喜的出声：“姊姊的气息越来越多了！”

　　男人点点头，对着人影慈爱的笑起来。

　　人影缓缓下降，与男人的视线齐平，声线清丽：“父王……”

　　两人交谈了一会后，阿眉转过身来，施施然飘到安枝河的面前，郑重的道了声谢：“谢谢您，安氏的妖面小姐。”

　　安枝河虚弱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不用谢我，我是为了阿婴。”

　　阿眉点点头，说：“我想去看看絮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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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狐王”絮乐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没有呼吸起伏，安枝河远远的瞧了一眼，不知道絮乐是否已经死亡了。

　　阿眉飘到絮乐的一侧，絮乐的脸常年戴着阿眉的面皮，被撕下面皮之后，原本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阿眉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切都寂静无声，突然，絮乐的肩膀动了动，喑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呵呵，阿眉，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是缕荒魂，几百年前我就已将你挫骨扬灰，哈哈哈哈！”

　　阿眉淡淡道：“你这又是何必。”言语里竟是毫无恨意。

　　“何必？”絮乐娟狂的笑了几声，“咳咳！”吐出一口血，苟延残喘的说：“好一个何必，我就看不惯你这虚仁假义的样子！”

　　阿眉摇摇头，语气里似是带了惋惜：“今日之果，皆由他日之因。我未曾陷你于不仁，你却陷我于不义。絮乐，你实在是……妒心太重。”

　　絮乐猛地抬起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看着阿眉，眼里似是沾染了愤恨之色，恶狠狠的说：“我的一切你没有资格评判！你资质平平却登上大祭司之位，和我最心仪的男子结婚，所有的一切你都不费吹灰之力握在手心里。世人都说你心地善良，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你是个虚伪的小人，你内心从不相信任何人，你从没爱过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什么善良温婉不过是你虚伪的假象！”

　　絮乐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只是用我自己的力量夺得这一切，有何不对！我继任大祭司之位的这几百年，狐城歌舞升平、妖市安居乐业，你有这种能力吗！你能做到这一步吗！怪就怪在，我当初应该将你打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絮乐越说越激动，只觉得一口浊气淤在胸口，直接一口吐了出来。

　　阿眉语气突变，幽幽地说：“没想到你到如今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呵，当初只是摧毁你的身体真是太便宜你了，你知道吗？你的亲骨肉叫了我几百年的“母后”，他快要成婚了，就是今晚。还有你心爱的妹妹，身体和心智，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她永远不会衰老，等你们都亡故，她还是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一样活着，时间荒芜，她会孤独的独活在时间之外，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安枝河听着，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阿眉周身气息一凛，恨恨的说：“去死！！！”

　　“你，就凭你……”絮乐轻蔑的笑声四起：“你不过是借助妖鳞的一缕荒魂，想要杀我，真是自不量力！就算杀了我，阿婴还是那个样子，”絮乐的眼神微变，一道暗金色的光闪过，三叉戟破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