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末典》缪琛

2、（一）

　　午夜单薄的月光宛若散落世间的美丽流苏，笼罩着全部的冰冷大地。空气中清新的凛冽蔷薇香混合着氤氲弥漫的红茶雾气，将少女深蓝色的眸子全部融入这淡淡的自然氛围中，仿佛一切虚空都将归于这深邃之中。少女的右手稳稳地托起茶杯，左手轻轻翻过书的一页，一切都浸于无限祥和与平静。
　　兰佩鲁斯斜倚在高大的月桂树旁，唇边微微卷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缓缓起身走近少女的蓝色身影，远远凝视似乎在欣赏一幅几近完美的画卷。靴子在地上叩起“哒哒”的清脆响声，黑色的发丝宛若溶在了这墨色的夜中，唯独剩下一对血眸，带着隐隐温柔的神色继续向前。
　　少女闻声，垂下的长长睫毛颤了颤，随即抬眼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不自觉地撂下手中淡黄色的茶杯。兰佩早已行至她面前，纤长的手指自然地挑起她褐色的长发，在自己的唇上轻轻一点，谑笑着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少女原本没有任何神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恼意-----可他最喜欢看她恼，看她亮出明晃晃的爪子却无法挠向他的窘困样子。
　　在她打定主意将这一缕头发果断地剪掉之前，他故意压低了嗓音，低声唤了一句“克里丝汀”，原本磁性的声音更显得深沉，让她的头脑停滞了一瞬，转而低低叹气，“兰佩，我没有时间陪你虚度的……”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庸才？”他将手扶在她面前的桌旁，手指轻轻扣着水晶桌面，在她薄唇轻启之前，欺身上前，“克里丝汀”，他微微地弯起嘴角，“在你的眼里，未来会是何种模样？”恰到好处的贴近，暧昧的气息迎面而来。
　　“未来？”她怔住了，下一秒却轻轻端起茶杯，眸光穿过了杯中褐色的液体，望着自己的倒影在杯中斑驳成细碎的色块，有些茫然地喃喃道“未来，未来啊”
　　良久，她抬起头，用一种调笑的声音缓缓说道：“一言难尽”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未曾想到过的答案，他挑起眉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克里丝汀垂下眼，啜饮一口手中的红茶，雾气氤氲沾染上纤长的睫毛霎时有些悲凉，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概你也能够猜到元老院的老骨头们脑子盘旋的是怎样的肮脏算盘；若不是丹特洛安家族未曾有过自我以后再没有具有继承人资格的吸血鬼出生，也许我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可是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讽刺。”她有些无谓地耸了耸肩，眸中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大概有一天，等元老会的那群老家伙厌倦了我之后，大概就会以联姻的名头，将我丢给另一个男人。然后，然后……也许我不喜欢他，可我也无能为力。也许，也许我会选择自行了断；也许我会麻木接受，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她放下茶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这并非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为何不逃脱？”泠泠的声音直指内心，她淡淡地弯起嘴角。
　　“我不能太自私，不顾一切地抛下家族，亲人，责任与荣誉，我总要为得到的所有优越条件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从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是活着是因为有活着的理由与牵绊，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管这一切。这是我的信条，我的准则，我生存的意义。”她平静地娓娓道来，好像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不关乎她半分一般，可每一句话说得都格外沉重。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前倾，跌进一个温柔的怀抱中，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却令人沉醉其中。
　　突如其来的拥抱。
　　兰佩苍白的手指悄然攀附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温柔的低语和着凛冽的蔷薇香，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宛若一曲夜晚独奏的华章。
　　“为何要这样坚强，你本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是知道的。”
　　她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不用怜悯我。”她只得以苦涩变调的声音回应。
　　“不是怜悯，克里丝汀。
　　“是心疼。”
　　最后一句仿佛一块巨石，重重的砸在她柔软的心上。她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却没有那种令人安稳的心跳，恍惚间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不知觉间，泪水沾湿了他深黑色的衬衫，她突然很想告诉他，其实她很悲伤，真真切切的悲伤之感。
　　这句话只是苦涩地噎在了她的喉中，终是没有吐露。
　　泪水再次倾泻而下。
　　他柔声劝慰着，不自觉话语间夹杂了宠溺的语气，他却全然不觉，只是一味的宽慰着她。
　　“克里丝汀，”他揉了揉她褐色的长发，“我会守护你，不会让你任人摆布，我要你自己为自己决定未来，真的，”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像怀中的不过一个渴望温暖的婴孩一般，需要细腻的关怀，“我答应你，决不让你受苦。”
　　怀中似乎有些异动，继而衍生成无休无止的静默。
　　她感觉似乎有些窒息，唇瓣翳翳良久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涸辙之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