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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重返上海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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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桑桑?”英语老师伸手在她面前晃动着。
“哦,老师,对不起。我走神了。”桑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英语老师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叹气。
回来不到一个星期,桑桑就回学校复课了。
她还面临着——高考!
虽然爸爸妈妈已经声明,不会给她任何压力了。可是毕竟她还是要参加这次高考。
学校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也比较宽容,不仅没有因为她旷课一个多月而劝退她,还调动了几名主科老师,为她放学后开小灶,争取把这一个多月的课的重点要点补上。所有的老师都对她很和善,大概以为她有点精神问题了,细声柔气地不敢刺激到她。
桑桑心里很感激,可是她听不进去。
英语老师年轻漂亮,从某名牌大学毕业才两年。一说起外语,口音标准流利,神采飞扬。曾经班上多少男孩子都偷偷喜欢她。可是桑桑望着英语老师,又想起了江楚门。
想起了江楚门带她去法租界大使馆赴宴,他一身裁剪修身的黑色西服,气宇非凡,鹤立鸡群。他的法语说得真好听,如果在这个时代,做个领事馆的翻译绰绰有余吧。
就这么想着想着,她又溜号了。
收拾了课本,和老师诚恳地道歉,之后背着书包回家去。一路走,一路还是止不住猜想,不知道江楚门发现她不见以后,会怎样。
他一定会很着急的吧。桑桑伤心地想,他们刚刚开始甜蜜的小夫妻生活,她刚刚才帮百乐门找到了繁荣发展的方向,居然突然消失不见。楚门一定会很着急,也许会急得发疯。
他一定会派人到处寻找,就算把整个上海滩翻过来都要找到她。说不定他以为又是安清牧搞的鬼,去找安清牧的麻烦了吧。
咳,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安清牧干嘛。桑桑摇摇头。
可是楚门无论如何都不会找到她了。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居然又穿越回了二十一世纪。楚门会傻乎乎地等她吗?又会等她多少年呢?就算楚门愿意等,江家也不能没有少夫人啊。再说,她也不忍心。
桑桑真想写封信,或者发个短信给楚门,告诉他不要等了,他们没有未来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时空邮局或者时空移动电信呢?
为什么,世间一切离奇的爱情都可以发生;而人们还被局限在无法打破的隔阂里呢?
桑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中,妈妈早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自从她回来,妈妈就请假不上班了,一来希望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她,二来也是为了让她好好高考。妈妈每天都变着许多花样,给她烹制最美味可口的饭菜,还买来许多她最喜欢的零食,在她房间里堆放着,根本吃不完。
桑桑的胃口一直不好,情绪也不高。妈妈以为是因为高考的压力,不断地劝慰她,“没关系的,你考成什么样都没关系的。”
桑桑努力扒拉着饭菜,心里油然而生对父母的愧疚。无论她在旧时代如何穿金戴银,她却无法带回来让父母享福。
就是因为这份愧疚,她佯装努力地去上学,准备高考,佯装还是曾经那个十八岁的女儿。
可是晚上一躺下,灯一灭,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就感觉到无比的孤独,感觉到自己的单人床怎么那么空旷。
在寂静中躺了很久,她听着房门外父母收拾了一切,回到大房间睡下;甚至整个小区都万籁俱寂了。黑暗中,曾经的江家别墅的新婚房间里,所有的细节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脑海中。从最初睡衣柜开始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像一部无声电影。
初见楚门时他的勇猛无畏,在房间里时他不经意地露出健美的身材,还有他温柔安慰的吻,和暖暖的拥抱。他担心是为了报恩的犹豫和无奈,还有他那么细致地抚摸着她的身体……
桑桑对着黑暗轻轻地叫,“楚门?”
伸手摸一摸身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么晚了,楚门在干什么呢?桑桑睡不着,继续想,虽然时空隔绝了八十年,可是日夜应该是一致的吧。这么晚了,楚门会不会还在黄浦江上搜寻她的踪迹,日日夜夜不肯放弃?
桑桑突然呼地坐了起来,打开了灯,让柔和的灯光清清楚楚地照出房间的每个角落,简简单单没有遮掩。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她要让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楚门真的不在这里,她真的是一个人回到了新时代。她和楚门,是真的分开了,永远永远。
眼泪一滴一滴淌下来,濡湿了枕头和床单。
这样煎熬的日子,度日如年。忧伤和思念已经大大超过了高考的压力感。桑桑每天机械地两点一线,无论坐在课堂里还是自己家里,都浑然不觉人生要面临最大的考试关卡。什么考必过信春哥的,她统统都无所谓了。
包括李诚。
上学后,她和李诚单独见过一面,在学校外的麦当劳。
李诚一开始不敢直接找她谈。她失踪的日子里,李诚也很内疚,深深自责,甚至差点要退学。
幸亏桑桑回来了,大大减轻了他的心理负担。他鼓起勇气,托女闺蜜转告桑桑,想见一面。桑桑答应了。
李诚无非就是道歉,希望她原谅,并表露出如果可以,能不能还在一起的意愿。
桑桑很奇怪,自己在得到李诚这么坦率又主动的道歉以及和好哀求时,她居然无动于衷。
“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恨你,可是,也不爱你了。”这是桑桑对李诚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背起书包,走出了麦当劳,默默地加入了放学下班的拥挤人流。
城市中心的交通枢纽已十分繁华。各条高速四通八达地伸展开去,引导着不同的方向;远行的车辆箭一般射出,没有归路。而站在高架下的桑桑,却走着并行的轨道,并行,却永远没有交集。
桑桑突然不想回家了。她默默地拐了方向,朝外滩走去。她想去吹吹风。
走到夕阳斜照的外滩,游客依然络绎不绝。桑桑漫无边际地走着,她想吹吹风,散散心,远离温暖得有压力的家,热情得有压力的老师,和友好得有压力的同学。可是一走到外滩附近,她还是不自觉地回想起了穿越经历。
她走到了最初她和李诚吵架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她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可是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又把她身不由己地拉了回来。究竟是为什么?
金钱,财富,地位,都可以当做黄粱一梦;但是感情呢?让一段本已如火如荼的感情戛然而止,要她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而把真心爱上的人抛弃在永远无法联系的过去。难道真的要她去公园找那些打太极的白发老爷爷,看哪一个是江楚门吗?
等等,江楚门活到了今天吗?
这个问题让她的心狂跳起来。
八十多年前的江楚门,真的能经历中间那么多战火岁月,安然无恙地活到了今天吗?楚门,他的命运到底如何?
桑桑掏出了妈妈给她买的新手机,打开了搜索网页,想输入了“江楚门,青帮,三十年代”等关键字。可要按enter键时,她又犹豫了。
她真的要知道楚门的命运吗?可是知道了又怎样?他是生是死,会不会牵动她的一生,这样她更加不能从过去里走出来了。
捏着手机,她反复犹豫着,迟迟不敢按下搜寻键。她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从过去走出来,还是想继续寻找过去的痕迹。
如果楚门活到了今天,那么他一定也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了;然后桑桑怎么办,难道真的去找一个白发老爷爷忘年恋?
可万一,楚门已经消失在过去的某一场战乱中呢?这样的搜寻结果,她一样接受不了。
桑桑处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她想起了结婚时,穿上洁白婚纱的那一刻,楚门拥抱着她,说,“桑桑,能在你最美好的年华娶你,幸莫大焉。”
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如此。不管楚门后来是生是死是残是伤,如果她能陪着他走过最难忘的岁月,幸莫大焉。
人生最美丽的爱情,都是在最青葱的年华,和最深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后来的结局有多沧桑。因为结局都是生死离别,阴阳相隔;人生难免凄惶,所幸,有你陪着我。
桑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关闭了搜索网页。结局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念他。
低头望着这款新手机,是妈妈给她买的最新型的4G手机,许多功能她还没有弄清楚,可她强烈希望4G的移动电信,能够拥有最强悍的信息传输功能,最好能穿越回八十年前,告诉那个找她找疯了的男人:我很好,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擦一把满脸的泪水,真的认认真真写了一条短讯,“我很好,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是请放心,我在另外一个时空世界里,会为你好好活着。”
她传输给了10086。然后傻愣愣地望着屏幕,似乎觉得会有回复过来。
但是她刚刚按下发送键没多久,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她的手机抢了过去,撒腿就跑了。
桑桑一愣,从哀伤的情绪中惊醒过来,赶紧追上去。不知是不是最近大起大落折腾得厉害,她反应很是敏锐,竟然跑上前,追上了那个抢手机的小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手机还给我,小偷!”
小偷是个小伙子,个子不高,挺壮实。被她拉扯住,也自信能甩得掉她。或许是这款新型手机实在太抢眼了,小偷舍不得放手。于是用力推她。
“把手机还给我!”桑桑更加愤怒,死活不撒手,一边用拳头砸小偷,一边去抢自己的手机。
两人拉拉扯扯着不松手,越推攘越激烈。桑桑一时间斗不过他,于是放开声大喊,“警察叔叔,快来啊,有小偷抢我的手机!”
附近有个女孩子听到了,说,“我去找警察来。”说着朝远处跑去。
小偷一听,着急了,一边用难听的话骂她,一边用力猛推。两人拉扯着,不知不觉都压在了外滩护栏上。桑桑双手都拉着小偷,没有任何防护。小偷为了摆脱她,心下一横,双手使了大劲狠狠推了她一把。
桑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翻过了护栏,噗通坠入了江中。
一声巨大的水花,波浪高高翻腾而起,彻底吞噬了她娇小的身体。
桑桑在水中扑棱着,熟悉的感觉再次挟裹了她。还是浑浊肮脏、漂浮着刺鼻机油的黄泥水,水中的流沙几乎令她窒息。
前后左右没有依靠和支撑的空乏感令她十分恐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凭借本能挣扎在暗无天日的水中世界。
“救命!救命啊!”她费力地喊着,和上次一样,口中塞了一半的沙子,被水呛着的肺部剧烈疼痛。
“楚门?妈妈?”她混乱地喊着,“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我?”
……
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痛苦地折磨啊。桑桑真心讨厌这条污脏的黄浦江,八十年前八十年后都很肮脏。可天知道这条江到底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就在她快失去意识的刹那之前,她终于听到了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伴随着倒映在水中的飘荡的人影一晃一晃。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她听到有焦急的声音喊着。
紧接着,一根长长的篙子伸到了她的手边,还有一张渔网洒了过来。
桑桑不要命地把渔网裹到腰上,双手紧紧抓住了篙子。
“一、二、三!”渔夫们齐声喊着,协力把她拖上了船。
“哟,是个姑娘。”渔夫们把她身上的网解开,好奇地打量着她,“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啊。”
桑桑仰躺在渔船的甲板上,仰望着蓝天白云,喃喃地问,“这里,什么年代了?”
“啥子?”渔夫们没听懂。
桑桑坐起来,扫视着自己的所在。刚刚又溺水,她的神智还没全恢复,可是总觉得周围的景物,好像和落水前不太一样了。
她还在思索,一个渔夫突然惊叫起来,“哎哟,这不是江家的少夫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