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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血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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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重复着呢喃般的爱语,他知道他会听到,他总会听到的。
却也会很快忘记。
空洞双眼中的色彩正逐渐加深,仿佛在酝酿另一场风暴。瑟兰迪尔满意地注视着自己的鲜血滑过那死灰般的皮肤带回生命的迹象与搏动,一路蜿蜒伸展仿佛在吟唱着某种奇妙之歌,于那双蓝眸的骤然瞪大而奏响高潮:莱戈拉斯全身急速地律动着,然后仿佛只是无意识又仿佛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渴望般地,染满血的双手主动搂住瑟兰迪尔,伸长的尖牙只在魔法星光的氤氲中闪烁片刻,便深深埋入了对方的脖颈。
埃尔隆德静候在一旁注视着正在上演的诡异画面。于他们这类特别的人来说,鲜血往往伴随着死亡,与比死亡更深重的罪孽,瑟兰迪尔在许多年前却选择以牺牲取代攫取,以罪恶的生命换取无辜的新生。然而不论他的信念再如何坚定都好,也无法敌过那个根深蒂固的诅咒。他称那个本该早就死去的可怜人为自己的孩子,埃尔隆德看着瑟兰迪尔温柔地拥着那个搂着他脖颈疯狂饮血的年轻人,暗自揣测着多年来萦绕在自己心中的疑问: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和情感,才令得瑟兰迪尔竟甘愿一次次地奉献出自己的宝贵鲜血。
在整个过程中,寂静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了贪婪啜饮鲜血的声响,瑟兰迪尔始终微微闭上双眼并搂住怀中的孩子,平静异常,仿佛由此所造成的疼痛感觉迟迟未曾到来。
“够了。”注意到那只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垂下,埃尔隆德终于忍不住前行一步提醒道。两双几乎同样深邃幽蓝的眼眸应声向他看来,生命的接替承接充分地展现在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光泽中,不论是给予还是被给予的那方都已达到极限:一方无力垂首,另一方近趋疯狂。
“莱戈拉斯……”
再次轻唤那个名字,瑟兰迪尔将那张年轻面颊扶离自己流血不止的脖颈,仿佛只是为了看清楚自己在对方眼中的模样而略微停止片刻,接着义无反顾地吻上了那对沾满自己鲜血的双唇。
这种毫无保留的唇齿相依驱走了控制年轻孩子身体的本能贪婪,却又似乎唤醒了更多。莱戈拉斯以一种更加依赖温柔的姿势搂住父亲,回应着父亲的亲吻与给予,所有的暧昧激情,嗜血光影都不如他们互相望进对方眼眸中的平静。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静夜之中的血之曲终于戛然而止,失血过多的瑟兰迪尔如以往多次那般无力晕倒,而为魔法效力所影响的莱戈拉斯也随即阖上双眼,靠在父亲胸前沉沉睡去。
瑟兰迪尔从不为梦魇所困扰,即便他的神智如何乏力脆弱,他也不会任由那些阴暗绝望的梦境欺骗自己。然而当出现的不是烈焰中的猛兽而是月光下的笑颜时,就连在梦中他也憎恨起自己始终不曾改变过的理智。
“Ada,我……”
骤然睁开双眼,彻底地与那个美梦隔绝。瑟兰迪尔知道醒来后他将面对什么——我并非失去了他,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自己。
“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埃尔隆德走近房内,他的脚步轻得就像羽毛落在地毯上,“而莱戈拉斯的重生也近趋完成。为我们的再次成功干一杯,嗯?”
他将盛满猩红液体的高脚玻璃杯递到瑟兰迪尔手中,敏锐地捕捉到从对方平静双眼中掠过的光泽后淡淡说道:“这些‘营养品’取自于甘愿奉献的森林动物,完全符合你的一贯处事作风。”
然而当半躺在床上的金发吸血鬼将那杯血液送往唇边时,他的话锋却猛然一转——
“但每十五年这样一次的折腾可耗费了你不少的精力,朋友,就算吸干十个人的鲜血也补不回来——我这么说当然不是建议你狂性大发,你我都知道约束我们的规则,但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说过了我不会允许继续的可能,”瑟兰迪尔凝聚的双眸中透出淡淡威胁,洁白的尖牙不经意地滑过染血的唇边,“我受够了,既然过去我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躲过诅咒的厄运,那不如主动出击彻底终结这一切。”
“如果三百年前你任那孩子自然死去,一切便早已彻底终结……”
“我无意浪费时间在我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上,埃尔隆德,”瑟兰迪尔一口饮尽杯中之血,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若你自己也如你口中所说的那般睿智冷静,那埃洛斯的事又怎么解释?”
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一切仿佛都逼于冰与火交织而成的边缘之境——然后似乎只是一瞬间,那双平静深邃的灰眸就爆发出所有狂怒乌云,映衬着他探出唇边的尖牙似是肆虐于其中的凌厉闪电。
似乎只有到了这一刻,平日里温和内敛的城堡主人也才会显露出挣扎于他内心的真实面孔。要杀死一个刚刚才失去半条命的吸血鬼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然而他们之所以与存于这世上的其他同类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理智总会恰如其分地来临并控制住血液中的澎湃汹涌与内心的欲望。
“那么不知道我们尊贵的瑟兰迪尔阁下准备何时去送死呢?”最后冷静下来的黑发吸血鬼松开了对方的领口,半是嘲讽半是好奇地问。
“等莱戈拉斯醒来后就走。”瑟兰迪尔平静地整了整衣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瑟兰迪尔,”待他走到门口时,埃尔隆德又开口道,“你真认为你能够找到机会对付他吗?从来都只有他主动现身,否则没人能找到他的。”
“我不知道,”瑟兰迪尔略微停了停,“不过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引他出现的机会——为了彻底消除禁锢莱戈拉斯的诅咒,我必须这么做。或许我早该这么做了。”
“瑟兰迪尔——”
“你当知道阻止我是在浪费时间。”瑟兰迪尔微微侧头说道。
“你误会了,我只想说,在你晕过去的那一瞬间莱戈拉斯曾说了一句话——在他也晕过去之前,你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并未犹豫更久——
“不。”平淡的嗓音中透出的更多是无可奈何的疲惫。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一切已成为过去,已被莱戈拉斯所彻底遗忘的过去。
如预料之中的,展露在帷幔之下的是那张恬静沉睡的小脸。当他醒来之后,瑟兰迪尔仍然拥有那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声亲昵撒娇的“Ada”,而先前那个用力搂着自己疯狂吸血的年轻人似乎也随着这种生命倒退而成为不真实的浮光掠影。我究竟失去了什么?瑟兰迪尔注视着那个再次回归到五岁时模样的孩子——彼时他们的生命轨迹彻底转向他所无法预料的方向,一直到了今天,仍旧令他迷惑不已。
这是个为死神所亲吻过的孩子,那时埃尔隆德曾经这样警告过他。而他确信并非仅仅因为他对自己力量的足够自信和骄傲才使得他救下这个孩子。他以为将自己的永生之血分享给他,莱戈拉斯便能摆脱所有过去的厄运。然而那个根深蒂固的诅咒依然在他体内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在他接受了瑟兰迪尔的鲜血后,他的身体仍然随着年月逝去而不受控制地生长着,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直到与二十岁生日一同相伴而来的死亡的忽然降临。
他永远也活不过二十岁,而他与自己相伴的那些时光仿佛也因此褪色为虚假的回忆。对于莱戈拉斯来说,仿佛只是做了一场他醒来就不再记得的梦,便又回到最初的五岁起点;徒留瑟兰迪尔一人于那些回忆中挣扎求存。
瑟兰迪尔再次将目光落向自己的右手食指,仿佛只有那对永不消逝的小小牙印才足以坚定他的所有信念。那是三百年前,他第一次替那孩子换取另一种新生时被咬后所留下的痕迹,自此之后由着一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再未消失过。
感慨地伸出双臂将躺在床上的小小身躯搂在怀里,他的思绪却还未前往更远之处,便感应到有什么正在拉扯自己的金发。这样也好,瑟兰迪尔微笑着想到,至少莱戈拉斯再一次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Ada,我们去哪里?幽暗密林吗?”
第二天,当瑟兰迪尔再次用黑斗篷把儿子裹在怀里离去时,小家伙一脸兴奋地四处张望。
“不,我们暂时不去那里,儿子,Ada带你去更远的地方。”
“为什么?”小脸疑惑地仰起,这双蓝眸中所潜藏的印记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Ada?从我成为你儿子那刻起,你就要带我回家的呀。”
“这一次有点不同,”瑟兰迪尔吻了吻怀中小家伙的额头安抚道,“不过Ada跟你保证,我们总会有回家的那一天。”
得到了这样的承诺,小家伙心满意足地赖在父亲的怀中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
“怎么了,莱戈拉斯?”瑟兰迪尔关怀地问。
“Ada,我……我饿。”莱戈拉斯将脸埋在父亲胸前,似乎是感到些许羞愧。
“临行前埃尔隆德不是替你准备了一杯‘营养品’吗?那可是好几天的份量了。”
“对不起,Ada……”小吸血鬼犹犹豫豫地抬起委屈的小脸,一对小尖牙已经不受控制地显露出来,“我还不太能习惯血腥味所以偷偷倒掉了……”
脑海里骤然闪现过无数次长大成人的年轻孩子拥着自己脖颈吸血的渴求模样,瑟兰迪尔轻轻摇了摇头赶走那些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冲着怀中的孩子展露一个似是无奈的笑容。
“你必须尽快学会习惯它,以及它所带来的新生活,莱戈拉斯。现在请再坚持一会儿,好孩子,我们离下一个‘营养品’的采集地已经不远了。”
“Ada,”小家伙忽然甜甜地叫了声,然后握着父亲的手一脸淘气地笑道,“要是我饿得受不了了,可不可以咬你一下?”
吸食瑟兰迪尔鲜血的记忆对他来说不过才是数日之前的事,埃尔隆德提供的“营养品”与那种甘美芬芳的味道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不行,”瑟兰迪尔轻声拒绝道,然后用手适度捏起那张小脸以让儿子收起尖牙,“就从现在开始记住我的话,莱戈拉斯,千万别吸食人类的血液,更不要吸食我们同类的血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既然你现在已由新的身份重生,便要从这一刻起遵循我族的规矩。”
“为……为什么?”莱戈拉斯在父亲的禁锢下努力问道。
“你会明白的,”瑟兰迪尔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疑惑不解的小家伙,“你总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