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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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
那日，我和花楹照例在后院进行和王水仙对骂这项饭后消食运动，忽然听到前面好像有人闹事，三人立刻化干戈为玉帛，统一战线溜过去听墙角。
客人们都被赶走了，几个官兵气势汹汹的站在堂中，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大声喝道：“你们老鸨在哪？喊她出来！”话音未落，他身后那些随从中就爆发出一阵坏笑。
去你丫的老鸨！你全家都是老鸨！我一听这话立马血往脑袋冲，恨不得跑上前泼他一脸粪！不，泼他一脸王水仙的洗脚水！
幸好花楹拉住了我，“忍冬，别乱来，他们看着不好惹。”
事实证明他们果然不是好人，等他们趾高气昂的从娘房间离开后，我拉着花楹赶紧跑了上去。
娘的妆只上了一半，显得有些可笑。可我不敢笑，我从未看到过娘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血色的胭脂翻在她的脚边，好像一滩殷红的血迹。我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你们都散了吧！从此，再没有花满楼了！”
我生活的秦国，是氐人的天下。我们汉人饱受欺侮，难以立足。当时坊间流行的“十女九汉”这一说法，不是说我们汉人女子多，而是指十个青楼女子中九个都是汉人，可见汉人被逼到了何种境界。
不过青楼看上去是个不光彩的行当，卷钱能力却是一流。不知多少氐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流进了这个销金窟。氐人皇帝被坑了这么多年，如今幡然悔悟，猛然发觉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冤大头，恼羞成怒，假惺惺的说什么要整顿风气，下令把那些小的青楼都给关了。
我们花满楼十成十的都是汉人，规模又小，自然首当其冲。
官府催得很紧，只给了我们三天的日子搬出去。幸好楼里都是些孑然一身的女子，能带走的不过是些首饰之类，散起来也快得很。是日傍晚，那些稍微年长、有些积蓄的姐姐们都已经哭哭啼啼的离开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小丫头、娘还有多情寡妇王水仙。
人都走了也有一个好处。我和花楹终于可以上桌吃饭了，菜色很丰富，有我大爱的鸡鸭鱼肉。可娘一直在叹气，就是不动筷，我盯着那条鱼死命的咽口水，觉得待会等我整个吞了它，它都能在我肚里游个泳了。
娘终于凉凉的开口：“我已经派人通知你们爹娘了，估计明天就有人来接你们回去了。今天，我们吃顿好的。”
一般来说，像我们这样的丫鬟，签了那一纸卖身契，基本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地方。如今，竟这样轻轻松松就离开了？小姐妹们都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激动地窃窃私语。
娘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老娘养了你们这么久，如今我要倒了，你们一个个这么高兴对得起我吗？
我就不像她们这么傻，娘的话音一落，我立马动筷，直奔我的目标们而去。估计门口行乞的小黑看到我现在的吃相也会把他花了半天讨来的馍馍分我一半，因为，我看上去实在像八百年都没吃过东西了。
奇怪的是，那顿晚饭我吃的并不尽兴，大鱼大肉也没有想象中美味，吃到最后简直味同嚼蜡。我告诉花楹，或许我骨子里是个甘于贫贱的素食主义者，花楹说那是因为我吃撑了。
终于再没有人催着我起床，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来到大堂时，觉得尤为冷清，原来小姐妹们都被接回家了，独独剩了我和花楹、娘还有多情寡妇王水仙。
午饭也吃得尤为冷清，竟然只有白粥和咸菜，看来是负责做菜的茉莉被他爹娘接走了。
饭吃到一半，门外传来阵阵匆忙的脚步声。我和花楹同时僵了一下，却都不敢回头。而后就听见一个粗犷的男声叫道：“水仙妹子，我来接你了！”
“啪、啪、啪、啪”四双筷子落了一地。
“牛哥，我可把你盼来了！你不知道人家等的好着急哦！”王水仙也不顾我们石化的三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包袱，水桶腰扭得虎虎生威，娇羞的朝那男子跑去。两人坐上马车，缠缠绵绵去天涯了。
我认得那人，此牛非彼牛，他是经常给我们送菜的老鳏夫水牛。我和花楹帮王水仙和牛麻子把婚礼都办了，她竟然早就和别的男人暗度陈仓了，真是白白糟蹋了我们一番苦心。
我愤怒地向花楹控诉着王水仙的无耻行径，希望她也像平时那样陪我将她痛骂一顿，可她却没什么兴致，而且整日里都没怎么说话。
第三天的时候，花楹也走了。
那日我本也想睡到日上三竿，不料却被人摇醒。我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才看到床边哭得一脸梨花带雨的花楹。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骂她扰我清梦，她就先发制人，“忍冬，我要走了。”
花楹走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雪。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一向爱美的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被所谓的亲爹粗鲁的拽着，踉跄的行走在雪地里。一步三回头，真是我见犹怜。
我双手支着脸，在门槛上坐了很久，可一向门庭若市的花满楼前连个鬼影都没再出现。
你们没有来......
我难过的低下头去，喉咙涩得厉害，眼泪砸到雪地上，泅出一个个灰色的小坑。
眼前出现娘紫色的裙角，而后脑袋上挨了个熟悉的暴栗，只是力道轻了很多，“死丫头快进去！娘我还没死，坐在门口哭什么丧！”
娘平日最看重她的衣衫，从不许我们随便碰，可此刻我却顾不上这些，一把抱住她的腿，放声大哭道：“为什么没人来接我？怎么办？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动了动，估计想要挣开，奈何我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把她三十年的饭都吃完了，力气硬是比不过我，只能任我的鼻涕眼泪抹了她一身，“谁说你娘不要你？我就是你娘！我要你！”
我愣愣的抬头，“你是我娘？难道以前你都是在骗我吗？你是怕我嫌弃自己有个青楼女子做娘亲吗？忍冬不会的。”那些市井间流传的小说话本我看了很多，这样的故事也听了不少。
“......”
娘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趁我晃神的功夫一扭身走了。只是这次，她的朝向不再是花满楼了。
“还不快跟上来！”
“娘，我脚冻僵了，走不了......”
后来，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娘，那一瞬间，我有多希望她会朝我点点头，肯定的说：我真是你娘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