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心思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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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夏，白天很热，入夜了却有些凉。
越小乙躺在呼朋小筑的屋顶上，望着满天的星斗，脑袋里一片混沌。
不知不觉眯了一小觉，醒来的时候觉得脸上好凉。
是姜御丞给自己的面具。
摘掉覆在脸上的面具，越小乙抚着左颊，上头有一块小小的疤，摸上去虽是光滑的，但越小乙记得自己洗脸的时候的所见，脸上有一小块红色，像是一滴眼泪。
这是妍妍伤的。
那天听过扈玉虎的话，唐俏问了关于妍妍与姜御丞的纠葛，自己从不撒谎，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唐俏先是震惊，后来竟然叹了口气，说谢姑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唐俏说，也许谢姑娘有错，但比起谢姑娘，将她一个孤女放置在重重深宫，看着她痛苦挣扎的督察院更可恨。
唐俏……到底对督察院所做的一切还是不能释怀的。越小乙想。
可她自己觉得，就算一个人经历过很多的痛苦，都不能成为动摇本心和原则的理由，人可以变得强大，但不能用自身的强大去碾压他人，更不能将他人的尸身变作成就自己的垫脚石。
这时候唐俏笑了，唐俏说，小乙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你一般。就像一盆花，从小生长在阳光下，枝叶自然会向着有太阳的方向，如果长在阴暗的沟渠，它不努力适应环境就只有死去。你幼时遇见姜御丞时，他还是堂堂正正的洪武将军，他视你为己出，教你的都是正面的东西，可谢姑娘长在肮脏的内廷，心中的那一两分善念，也许就在随时想着除去她的帝党与野心勃勃的淮安侯之中周旋中被消磨得不剩多少了。
越小乙沉默，也许唐俏说的是对的，可对于她来说，姜御丞是一个太重要的人，他的死，到底是跨不过的坎，横亘在她同妍妍之间。
唐俏又说，她并不是在为谢姑娘说话，只是单纯怜悯那个被督察院无情利用的孤女，若她和谢姑娘易地而处，也许她会想办法把曾经坑害过自己的人都毒死罢。
“教我的人说，人越往上爬便越不会感到委屈，也许我是一颗任人践踏的野草，可待我疯长到一定程度，便能吞了一座城，便能磨牙吮血、践踏他人！”
自己同妍妍不一样，越小乙是个因为战乱失去了依傍的孤女，妍妍是在权力倾轧中没了家的破落子弟。
遇上洪武将军是越饺饺的幸运，他一手栽培出了仁武将军越小乙，遇上淮安侯的宫女阿夏，在无尽的梦靥中挣扎，成就了心狠手辣的银蟾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该如何面对我们的感情……
越小乙心思纷乱，纵身跃下了房顶，骑着小黑回了大营。
仁武将军不能局宥于情情爱爱，她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呢。
“哎，你说这小乙哥天天这么闷头练兵也不成啊。”唐俏用胳膊肘顶了顶身后的小宝。
“我倒觉得这俩是绝配，说不是真爱都没人信”，小宝猥琐地缩在唐俏背后，远远地看着带小兵们练射箭的越小乙：“我们山主那一只，据采茵的回报，自打进了皇宫，每天除了唉声叹气，就是唉声叹气。”
“想当初恩情厚呕呕~苦相思难聚首呕呕~这凄凉绣帏诶诶~深锁春衫皱呕呕~自从别后泪暗流呕呕~好教我思辗转安安~恨悠悠呕呕~愁无限岩岩~闷无休呕呕~且慢说相逢噢噢~就是书信儿也是难投呕呕~巫山梦断安安~何日再得筹谋呕呕？不由人不望断双眸呕呕！只落得消瘦芳容噢噢，把芳容消瘦呕呕……”
“啪！”唐俏一巴掌糊上小宝的熊脸，受不了，这货总爱去听戏，又偏爱缠绵悱恻的闺怨桥段，这也就算了，唱得不好还天天唱，句末的调调拖得不知道去了西秦还是南楚，完全不能忍。
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二货！还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俏俏！”小宝捂着脸哀嚎，“你谋杀亲夫！”
看着带着小兵练剑的越小乙，小宝想起来，她和小妍子刚在一起的时候，唐俏不太能接受，被自己一番「年龄不是距离、性别不是问题，只要是真爱都值得被鼓励」的言论洗脑了。甚至在听了自己分析的小乙哥和小妍子如何值得爱后，唐俏差点儿就抹抹鼻血跳入世界大同的圈子了，好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够给力，不然下半辈子不一定能找到这么萌的妹子！
“热扑扑的情合意，生擦擦阻隔离，恳切切的书信儿无人寄。闷恹恹愁怀不由得我狐疑，痴呆呆的痴心盼着想着归期。眉蹙蹙，把头低，泪盈盈，湿透衣，痛哀哀，委屈煞我，谁怜悯！”小宝一边嚎着一边追上去：“媳妇儿诶！等我！”
也许是最近鹿鼎堂带来的福利比较多，安软软比平时更活泼，远远看到小宝哥哥和唐军医打闹，心思不太集中，一连几发都不是很准。
“安软软！专心！”越小乙在一边出声提醒。
“有！”安软软看着周围努力练习的小伙伴们，脸有些发红，定下心神，继续。
一口气练到傍晚，小兵都收了东西回帐子，软软故意落在最后，走到越小乙身边，说：“小乙哥，对不起。”
越小乙几乎快忘了先前软软练箭时走神的事，一下没反应过来，看着软软局促地站在自己面前，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没事，你还小。”
“可是小乙哥哥，你在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是偏将军了不是吗？”安软软跟上越小乙：“我觉得自己拉弓的力气还不够大……准头也不够。”
“慢慢练就是了”，越小乙转头看她，觉得安软软有些像曾经的自己：“如果可以，我希望四国和各部都不要有什么将军。”
安软软不明所以地看着越小乙。
“软软，军中的生活清苦，不比铸剑山庄。我问你，你为何从军？”
“我……我也不清楚……”安软软使劲回忆：“一开始只是想要向我娘证明，我不在她的庇护下也可以活得很好，可后来，我大概是喜欢上了这里……”
“娘除了几个心腹长老，谁也不信，自己又总闷着练功，我在铸剑山庄，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因为娘说，有很多人想要害我们母女，可我总觉得，山庄中的弟子同仆役，他们很怕娘，连带着就怕了我。”
“我的父母成亲前是师徒，别人要么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要么因为我是螂姬的女儿而将我捧的很高，我在山庄里根本不能做自己，很孤独很孤独。可在这里不一样，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兵，没有人会注意我，我的所有荣耀和呼声都是靠我的脑和手挣来的。我想要当大将军，给我娘挣个诰命老夫人当当，我还要告诉我娘，她的女儿不用一辈子生活在她的羽翼下，也能用自己的努力为她撑起一片天！”
越小乙笑了，她拍了拍安软软的肩膀，说：“你娘生了个好女儿。”
“那小乙哥，你又是为何而从军呢？”
“我？”越小乙说：“因为我的家园被鞑子毁了，我的亲人朋友死于鞑子之手，我要从军，为的就是让北疆不要再有越饺饺那样失去亲人与家园的孩子。”
安软软愣了，人家小乙哥从军的初衷是保家卫国，而自己这个光宗耀祖的小愿望，相比之下是多么的庸俗啊！
“呃……这个……那个小乙哥……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自私？”软软有些自惭形秽。
“不会，我们打仗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你有母亲在，守护自己的小家，我没了家人，北疆或是大燕便是我的家。无数的小家组成了大家，成就一个城甚至一个国。”越小乙看着天际落下的一轮红日，说：“不管我们怀着什么样的初衷，做的都是一样的事，保家卫国，保护了我们的小家，大燕国才会安稳祥和。”
“小乙哥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到底是小孩子，越小乙的话虽然质朴，道理却实在，听得安软软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不愧是仁武将军！
到底是个小孩子，还没上前线见识过战争的恐怖……
越小乙记得自己不知道在多少场战役中失去了同袍手足，又在多少场血雨腥风中捡回一条命，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将英魂永远留在了同鞑子对峙的战场，又有多少人断了肢体，连从事生产都不能，怀抱着遗憾颐养在家，每月领着微薄的抚恤。
一个人们口中的英雄，是要从多少个修罗场中爬出来，要眼睁睁地看着同伴的伤亡仍然坚持前行？
太不容易了……
“只有我强大了才能保护我的国家，只有我的国家安定了我想要保护的人才能过得好！”安软软自言自语起来：“我想保护的人有好多，除了娘，还有小宝哥哥和韦姨姨，有妍姐姐，还有黑旗军的小伙伴儿们！”
“若是哪天不打仗了，不管是种田也好、经商也好，大家都能选择自己喜欢的路……”
也许是怕越小乙伤情，太久没有听到身边的人提起那个名字，不知情故的小孩儿安软软沉浸在大获全胜后天下太平的美梦中，越小乙却被软软口中的、突如其来的那个名字狠狠击中了一下心口。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心思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