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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恋人を射ち堕とした日 ...

  •   同四季分明的京都不同,北疆似乎只有两个极端,一是夏,一是冬。
      越小乙带着一小队人马巡视完边防,看着挺拔的白杨,想这北疆也就两样东西是活的,一个是人,还有一个就是白杨了。
      自古边塞之地,兵家必争,不知多少热血抛洒,亡魂流落。
      她又想起了姜御丞。
      听说姜御丞反了,被燕皇用请君入瓮之计,将一众党羽一举绞杀。
      终究是反了,像第二只落地的鞋子,让人揪了好几年的心终于放下来——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可惜他败了。
      请君入瓮……想他姜御丞纵横疆场多年,最后竟然被这连小孩都能说道一二的计策杀死。真是……
      天道轮回么?
      姜御丞被俘之计,其中定有那个人的手笔吧?
      越小乙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虽是个木讷的人,却不是对感情漠视之辈,十哥说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小鬼,她其实想修正的,她不是面冷,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兴许你今日见到的士兵,明日便会成为柔然人的刀下亡魂。我等北疆战士,刀口舔血,夜不脱甲。你若要留在军中,便要一生与烽火和狼烟为伴,直到杀尽胡儿……”姜御丞曾经这样对她说。
      那时她还是个在边塞小村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想上山采些药草给隔壁的李阿伯,山路走到一半摔了跤,等她一瘸一拐回了村,已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等姜御丞带着军队来,才知道是柔然的鞑子屠了村。
      再不能和村里的小虎子、英英一起在乡间嬉戏、上树打闹,小虎子没法偷摘了橘子塞给小伙伴们,把种果树的王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颇有学问的冯先生也不会在村里授课,摸着比较笨拙的她的头和蔼地笑:饺饺不急;再也不能每天陪着李阿伯和季婶坐在村口,听着他们唠叨夕阳西下,等着父亲就会从山上狩猎回来,乐呵呵地告诉她今天打到了什么猎物……
      柔然人……把她的一切都夺走了……
      可这时候姜御丞出现了,将无家可归的她带到军中,重新取了名字,姜御丞对于她的再生之恩,丝毫不比死去的父亲少。
      她失去了家,进了军营,军中的关系很复杂,有高高在上的世家子,有一文不名的小兵士,但她什么也不去想,只想着每天能多练一点,多进步一点,最后成为一个像姜御丞一样的大将军。
      是柔然人夺走了她的亲人朋友,她要从战场上将一切夺回来!她要保卫大燕,不让边塞的百姓变成她,一个无依无靠没有亲人的她!
      有人说她一个小孩子在军中,肯定是攀了关系的鱼肉百姓之辈,她哭着找到姜御丞,可姜御丞教导她,军中不分男女,要做大将军的人,是不可以哭的,还送给她一张面具,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哭过。
      她不懂武功,只会射箭——这是死去的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宝贵的能力,她年纪小,拉不动军营的长弓,姜御丞知道了,让工匠做了和她身量相匹配的木头短弓,她那时候好高兴,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练习,长大以后做大将军,姜御丞只是笑笑,摸摸她的头:“等你做到上将军的时候,我就已经老了……”
      “没关系,那等你老了,我就是越将军,我会继续打仗的。”
      “那我等你长大。希望那时,大燕战火已熄,四海升平。”
      越小乙不太明白,那个希望四海升平的姜都督,怎么就生了反心呢?他不是一心想要边疆安宁、四海升平的么?
      “小乙,我等不是朝堂上党同伐异的弄臣,而是大燕军人。北疆战士,只需一颗赤胆忠心和一身浩然正气。权和利哪能换得苍生的性命?”言犹在耳。
      在烽火狼烟的洗礼中,岁月流逝。她一心一意地在黑骑军中操练,一天天地变强,身子却长得很慢很慢,她好想快点长大,长大了才能当大将军,将柔然人赶得远远的。

      督察院的院长来监军,随着他来的儿子,竟然是代理军师?一个比不了自己大许多的孩子,都已经当上军师了?看来自己要好好努力才行,若能见到那代理军师,一定要同他结识一番,兴许也能学些打仗的学问。越小乙想。
      这些年在军中,她早已把黑骑军当成了自己的家,在这个大家族里,每一个士兵都是她的兄弟,大家怀着一样的信念,一起晨起出操,晚间寻访,为了守护大燕,在这边疆挥洒汗水,甚至是鲜血……
      那项小军师年纪和脾气成反比,越小乙奉军令去送行军图,那人不理不睬不说,最后烦了,将她一把丢出来,这脾气,比军中的世家子弟还要大上许多啊……
      小纪说监军大人看她年纪小,和项小公子好说话,所以把她推去做这样谁都不愿揽的活儿,那小恶霸,仗着自己是太子的伴读,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还是不要去招惹了,免得被整。
      越小乙只是摇摇头,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如何成为大将军?自己曾经答应过姜御丞的……兴许只是他现在心情不好,过会儿再去便是。
      那项小公子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谅越小乙再怎么无视,也没法逃过直接凑上来找麻烦的人呐……可那日她被项婴强带着出营,见他以一己之力端了仁义堂,手起刀落就搁下了那堂主的人头,越小乙是军中长大的,都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虽然他之前欺负过自己,她却并未因此生气,倒是现在这种感觉从小到大从未有过,是害怕?抗拒?厌恶?无关他的态度,只是心中没来由地抵触他的行为和做法。以后不想再与他有瓜葛了……
      就同她不希望失去家人的愿望落空一样,她与项婴的命运好像被什么绑到了一起,最后成了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项婴谁也不信,只相信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在他眼里,仁善之心根本就是笑话。可若人人都没有仁善之心,她也许早就被姜御丞弃在那荒村,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了……
      以恶制恶,才能生存。这是项婴的信条。
      但是她,信的是以心相交,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
      项婴走了,生活又恢复了原先的规律,不会被他整,也不会被他害得受军杖,每日练箭,准头越来越好,射程越来越远,大家都说,看不出小乙哥看上去这么瘦弱,手劲儿这么大,小小年纪竟然能将军中的长弓拉成满月。
      越小乙只是笑笑,她为了拉弓,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连常年背弓的后背,都磨出了一块厚皮。
      老天终于是没有辜负她的努力。
      姜御丞送个她的小弓早就不能用了,她却当宝贝一样地收着,想着等她当上大将军那一天,把那弓还给姜御丞,告诉他,越小乙做到了,现在是大将军。
      在北疆战场厮杀了数个年头,她已经是偏将军了,离大将军还有一点距离。
      但是,越来越近了不是么?

      她又见到了项婴。
      当年项婴走的时候,她没有去送,只是在心中默念,再见时,她就是越将军。而此时,她真的当上了黑骑军的偏将军,而项婴,一介翩翩少年,竟然已经坐了督察院的提司之位。
      其实以他那样恶霸一样的作风,当不上提司才是说不过去的吧……
      她比起以前,已经长得很高了,但看着项婴,她有些懊恼,自己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干瘦的小孩子,而他仍旧用着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她。
      项婴是傲气的,可她越小乙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她是继秀武将军之后,北疆唯一的女将军,她能在百步之外射穿敌人的盔甲,她是要成为北疆保护神的人!
      她也记不清楚,到底是谁先爱上的谁,仿佛她与项婴从多年前就缠上了红线,尽管有那么多的不同,可还是被对方吸引。他们都是火,若是爱,就是一场轰轰烈烈淋漓之致直到将自己与对方烧为灰烬才能结束。
      她怎样也想不通,为什么姜御丞会有要反的念头,难道从征北大都督变成了淮安侯,人就不一样了吗?
      “饺饺,王侯将相从来都是靠兵马争得,他司马氏坐了这些年的江山,也够了……”
      她觉得自己看不懂姜御丞了,那个曾经笑着说等看她长大做大将军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造反,是不是意味着要死很多人,要大燕的兵士自相残杀?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一心团结去打柔然呢?
      姜御丞却说,先帝碌碌无为,面对虎视眈眈的三国,只知同爱妃在宫中游湖,小皇帝不成气候,各大世家相互争权。这样的皇族只懂尸位素餐,不能为百姓谋福祉,若是他坐以待毙,谢公权就是他的下场!
      谢公权……她小时候见过一面,飒爽的儒将,拿着一幅画,上头画着他女儿,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他看着话中的女娃,眼中满满都是暖意。那是,父亲才会拥有的眼神……名门谢氏,男子致仕当官,女儿在宫里做着贵妃,鲜花着锦的家世,谁知道会在一夕间被皇帝灭了满门……
      不知道谢公权那个小女儿怎样了,算时间,谢家灭门的时候她才不到六岁……回头来看姜御丞,稳坐侯爷之位,手中拥兵在握,妹妹在宫中为妃,与谢公权是何等相似。只是他没有孩子。可是……她不愿姜御丞白白地死啊!
      姜御丞是她的师父,是她的父亲,也是她为之仰望的大将军,越饺饺之所以能成为越小乙偏将军,全是姜御丞一步步的引导!
      她不想反,她想同黑骑军的兄弟们一起,一心一意地杀鞑子,等战事结束了,就嫁给项婴。
      秀武将军还在时,说自己曾爱过一个人,但那人因为她不愿放弃疆场的一切,离开了她,找了一个柔顺的妻子生儿育女。越小乙不想重蹈秀武将军的覆辙,她要努力的杀鞑子,这样才能早一点平定四海,脱去战甲,穿上嫁衣,做项婴的新娘。
      “阿婴,等仗都打完了,我再嫁你可好?”
      言犹在耳。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她?
      姜御丞逼她反,项婴逼她离开黑骑军,甚至打断了她的手脚,将她关起来,不让她收到一点关于黑骑军的消息。越小乙这才明白,纵使那人如何在枕边温柔地同自己呢喃,他也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为了至高无上的司马家的皇权,他是可以燃烧一切,包括他自己甚至是爱人的。
      是自己看得太浅了,那时随他进京,对一切都感到很新鲜,想那项府会是以后的家,项婴会在揭园中为她种满飞燕草,她会穿着嫁衣在那里变成他的妻。可事后才想起,撇去那点对京都的新奇与待嫁的雀跃,她心中更多的是对北疆的挂牵,对黑骑军的不舍。
      她越饺饺生在北疆,长在北疆,在黑骑军中长成了越将军,怎么能轻易地将自己同北疆的一切断的干净呢?
      她逃了出来,得到的却是督察院设计毒杀黑骑军的消息。

      嘉麟三年八月,武帝下令屠杀天权苑黑骑军,天权苑之变发生。
      第一日,遭督察院七、九处毒杀,死伤过半,戚晓枫反叛。
      第二日,骁骑军入侵天权苑,苏错,梁铁布阵亡。
      第三日夜,项婴被一箭穿心,失踪半年的越小乙率领余下黑骑军突围。

      箭对准项婴的时候,她生平第一次手抖了,可看到项婴挑衅的目光,仿佛不相信她能真下手,越小乙定了定神,瞄准了项婴的心口,松开了弓弦。
      挑衅的目光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痛与恨,越小乙没有时间去研究远处那人的表情,带着黑骑军突围出去。
      他为什么要亲自对黑骑军下手?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家,被他屠杀的都是与她越小乙一同上阵浴血的同袍,是比亲人还要亲的同袍!
      被他监禁的日子,她无数次地求项婴放了他,也无数次地求项婴杀了她,但项婴都不允,他宁愿将越小乙的手脚打断变成废人,也要逼着她放弃黑骑军。可是越小乙明白,若是真要选,她一定选的是黑骑军!
      他曾抱着伤痕累累的她,恶狠狠地说着爱,说着要她留下,说要她做他的妻子,可那时她的心在一点点地变凉。
      项婴,你若是不杀了我,等我出去,就是我杀你……
      “我等永不进京!”她带着黑骑军残存的兄弟们振臂高呼,回到北疆,就像离了泥土的花草又重新被栽回去,京都那些旖旎的美梦,冲天的火光,纠缠的爱恨都变成了昨日之梦,大梦方醒,她依旧是守护北疆的仁武将军。什么争权夺利、拉帮结派,同她都没有关系,她只用好好守着北疆百姓,杀光鞑子就好。
      南楚的姑苏城,燕京的苍山,揭园的飞燕草,原来只她生命中一场无妄而甜蜜幻梦,随着那支箭划破长空,穿透那个人的心脏——梦醒了。
      射出手中那箭时,饺饺就已经抱定主意随着项婴去了,活下来的,是发誓守卫北疆仁武将军越小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恋人を射ち堕とし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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