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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莲璧笔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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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吹了吹翻上杯口的茶叶沫子,抿了口茶。其实本应还要上她三成的修为,只是她的修为太少,要了去怕是会生生将她打回原形,我才对此闭口不谈。望着她怀疑的神色,活像只小白兔见了不怀好意的大灰狼。
“你觉得你来时途中所见之景与此处有何不同?”
洛荷略略沉吟了一下,才道:“故锦山位于西凉国偏北的蛮荒之地,四周荒凉至极、寸草不生,可这山中却是树木葱茏,景色宜人。”
“你可知为何?”我又问道。
洛荷迷茫地摇了摇头。我起身牵起她的手,领她到窗前,推开雕着茶花的木窗,带她看窗外的景象。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红彤彤的初日扫尽了黑夜的静谧,万物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下。我遥手指向山顶。一株参天古木立在山顶之上。
“那是庇佑了故锦山千年万年的神木。”总是我已经看了两百年这样的美景,此时此刻心中依旧一震。
神木没有叶子,只有繁花盖顶。巨大的花冠投下的阴影湮没了整个山头。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在朝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从山腰往上看,宛若一团妖艳的火焰肆意燃烧。
转头看见洛荷脸上掩不住的的惊叹,想到这株神树已在日益衰败,我不禁苦笑:“很美对吧?它的每一朵花都犹如小巧精致的红莲一般,可红莲的妖娆细看之下却又及不上它的半分。仲夏时节,它的每一朵花的花心都会结出小巧有如桑葚般的纯白莹亮的果子,果子从花心探出在空中游离,在夜风下就犹如成群的萤火虫在山顶之上纷飞起舞,满月在此盛景面前都要黯然失色。暮秋时分,它的果子纷纷落在地上,整个山顶都会陷在银光里,叫人以为误入了琅嬛福地。只是……那些种子从未能落根发芽。”
“神树脚下有两股川水萦绕,一股名为‘溯’,一股名为‘幻’。这两股泉相传从忘川而来,滋养着神木万世昌盛。‘溯’里流的是回忆,是伤痛,是万物所经历的的断爱情伤;‘幻’里流的是幻觉,是梦境,是还未在这尘世发生之事。然而,五百年前,溯水逐渐干涸起来,神木也逐渐衰败下去。它结出的果子越来越少,花瓣的颜色也越来越淡。如果失去的神木的庇佑,故锦或许就会不复存在。这许多年来,山主一直在人间寻找解救之法,人的记忆或妖的修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的记忆的原因。记忆被注入溯水,便会成为它的一部分。而你的修为不高,便算了。”
我将目光转向她,她的眼眸正如那川水一般清澈:“你可同意?”
她抿了抿棱唇,如扇的睫毛低垂,在眼中洒下一斑阴影,随即又抬起眼来。“我愿与你做两桩生意,给你我五成的修为。”
我不敢相信地瞪着她:“你疯了吧!”。她的修为不高,除去未化成人形的几十年也就十来年的光景,本对神木的帮助也就不是很大,我只是抱着多一点是一点的心思,一下子拿走她这么多修为,当场她就会被打回原形
“洛荷姑娘你可要慎重考虑,若是给了她五成的修为,纵使你是莲璧,变回原形也是顷刻的事。”璃钰不知何时走到我身侧,眉目轻轻敛着,话语中含着警告。
“我不怕。”她望向窗外,阳光映在她的侧脸上方,眼中仿佛有万种光华。她说出那三个字时,声音有如落雪般轻微,却又似珠落碰盘的清脆坚定。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数年前的自己,仗着是一生最好的年华,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而我一生最轰轰烈烈的回忆,也葬送在那段韶光里了。
“你可是想忘记一个男子?”电光火石之间,这话脱口而出。
她眼中亮光一闪:“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当年的我,和她是如此相像。细腻到敏感,是爱过的女子。
我瞥了一眼璃钰环在我腰上的手,张了张口,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经验罢了。你还有一桩生意是什么?”
见我有所避讳,洛荷也不再纠结,答道:”我想让那个人忘记我带给他的所有不好的印象,我不想让他在日后每每忆起我来,都觉得我如此不堪。”洛荷的嘴角凝上一抹苦笑。
“不如让我帮你们用幻水编织一个美好的回忆,这样你就可以回到那个人身边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幻水可以帮人编织记忆,只是不含人间真正的七情六欲,注不得溯水。我不相信这么好欺负的洛荷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不用了,他已经娶了妻,那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我比不上人家。”
我生平最恨的男人便是负心汉了。我咬了牙:“我也可以让他忘了她的妻,亦或是自杀。我有这个本事。”
她默了,低下头去,不一会儿说道:“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不爱他。琳琅姐姐,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不要像我这样,爱不得,恨不得。我要他守在他所选择的人身边,毫无顾虑的、开开心心的活着。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怕这样下去会忍不住要去找他。所以,我一定要忘了他。”她抬起眼来,眼中是支离破碎的渴求,泪水一滴一滴的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出来,凝结成粉色的玉,将阳光折射成泛开的波纹:“求你,让我忘记他。”
这个瞬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懂,为什么总有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完全忘我地去爱一个人。人是多么容易被控制的生物,稍稍改变他们的记忆,就能操纵他们的喜怒哀乐。这一弹指,他们还可以抱着眼前的人说‘爱’,下一须臾就能叫他们恨得巴不得把刀插|进面前人的心脏,把对方扒皮抽筋才好。
可即便是这样,世界上还是有人这样傻。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有洛荷的勇气,爱一个人爱得如此义无反顾,死心塌地。
我只能叹一口气,望向璃钰,他眼中还是那么不喜不怒,仿佛刚刚洛荷的那番话对他没有一点触动,仿佛他早已习惯过这样的伤痛一样。
不过这又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