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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回来了,却离我更远 ...


  •   从香港回到上海,丛骆才感受到秋天的来临。马路上的落叶落在地上,没有声音,被潮湿的雨水打成更大片的叶子,摊在地上,人走上去步子变碎了。上海的雨有时候用肉眼都看不到,无声无息地,就将人身上挂上了一层绒。开学了,学校恢复了原有的喧嚣,从小时候开始,友晴都会不无羡慕地说:“闹和静,都是丛骆的浮云。”友晴好像是对的,从小到大,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太能让自己大悲大喜。她最喜欢的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是杨过,不过杨过有一句话:“宁可大悲大喜,不愿无悲无喜。”友晴却相反,她最喜欢的是张无忌,即使历尽千辛万苦把杨不悔送到杨逍手上,也不会对杨逍叫一句苦,搞得杨逍也不以为意地夹着杨不悔就跑了,连个饭都没请张无忌吃。友晴说:丛骆就是张无忌,而丛骆自己,爱的却是那个大起大落的神雕大侠。
      上海对丛骆不算很陌生,考取大学之前,在北城,每天听友晴讲上海,比赛,阴天,学校里的天才们,还有李牧。来了以后,这一切只不过从头脑里的照片变成了立体的景色,她在中间穿梭,倒没什么不自在。倒是友晴,她喜欢这里么?好像越来越犹豫了,每次去上课也是紧绷着神经,完全不像北城的时候,如果自己是她……会觉得很幸福吧。
      香港回来,友晴一直无精打采的,其实她也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去,以前在北城,友晴经常陪她看港姐竞选的录像,那时候自己是个150斤的胖子,最爱的就是看美女竞选,也算是少年时代的一个梦吧,友晴总是不屑于看这些,不过也总是说:“要是哪天去特区看看,肯定有特棒的音乐会……你就去逛莎莎,我去看我的马友友。”话音仿佛还飘在北城的雪里面,自己已经从东方明珠回到了上海。
      上海有点变凉了,和北城不一样,潮气渗入骨髓,湿冷湿冷的,真想很快冲回寝室。
      打开寝室门,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桌子上摆着剩了一半菜的饭盒。“没去练琴?”“没有啊。”友晴有气无力地回答。“看电视不?”丛骆拧开寝室的小电视,电视里的明星甜笑着,说着上海话。“到这快一年了吧,咱们还是听不懂啊。你能听懂多点不?”丛骆问友晴,友晴看着电视,自言自语般地说:“是啊,都听不懂。”丛骆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从香港回来,友晴总是这样。也很少看到她去琴房练琴。屋子里,只有电视上的上海女星一个人在花枝乱颤地笑着,空气中的小灰尘跳跃着,似乎毫不在乎这两个女生的静默。“中国话都听不明白,不知道到美国,英语能不能永远听不懂呢。”友晴愣愣地看着电视。
      “不会吧,现在咱们还能听懂点呢,再说我觉得美国人比上海人友好呢,这里到底是法租界,习惯都和巴黎人一样。听说巴黎人觉得世界上除了巴黎,哪里人都是乡下人,你和他说英语,他明明听得懂,都和你回法语。”
      友晴拿起啤酒,狠狠地和喝了一口,问:“你说,那我们为什么来?”丛骆看着电视,安静了许久,说:“为了自己想要的不同吧。”
      “其实到哪里,有什么不同呢?这里,也一样灰色,好像北城的冬天,只是房间里没有北城温暖。”丛骆不知道该怎样说。
      “这个学期不能给我伴奏了吧?”丛骆一片静默。
      友晴笑了笑,眼睛看着啤酒瓶:“我听徐老师说了,你这个学期的任务很重,沈漓音,还有李牧。”“你知道,她亲自找我……”
      “是啊,我知道,她和我说了,她很喜欢你的风格,说很多钢琴系的学生都不会弹伴奏,都把自己看成是独奏家,只有你,很会配合。”
      可是,我现在却不知道怎样配合你……丛骆心里有些荒凉,风刮过,心里的草被吹地四处逃散,她不知道怎样安慰友晴。也许徐老师说得对,从小以来,她一直是一个愿意配合别人的人,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友晴,那是12岁那年,两个人在北城艺校附中的考场上,友晴的头发出奇的短,那种男孩子式的小短头。丛骆的妈妈实在掩不住心里的好奇,走过去问她是男孩还是女孩,搞得一大帮考生都纷纷围着她问。
      “明明就是一个女孩呀,不明白这些人怎么看的。”
      丛骆眼里,友晴就是一个眼睛大大而漂亮的女孩。上了学,两个人自然就要好起来,友晴活泼好动,有时候总有些怪异的恶作剧,她会把除夕剩下的鞭炮留下来,然后逼着丛骆跟着她,拿着炮溜到舞蹈系练功房的后窗,等到里面的男男女女连金鸡独立的时候,她悄悄点上炮,然后捂着耳朵,等着那轰然的一响,里面的小美女美男众数被惊地趴在地上,她再捂着嘴和丛骆逃开,在校园的另一角大笑。还有一次,友晴去买甜筒冰淇淋,结果转冰淇淋的机器坏掉了,停不下来了——令人幸灾乐祸的坏掉。结果转出了一个大如奥运火炬般的美国号冰淇淋。友晴当街迎着风大笑,嘴进了无数的沙子都闭不上。还无比兴奋死乞白赖地要丛骆一定要吃一口。丛骆当时正要减肥,坚决拒绝,推来推去数回合后,大火炬颓然坍塌,趴在地上变成一坨白稀泥。友晴手里骤然只剩下一个空蛋筒。一秒的冷冻,丛骆发出震惊天宇的大笑声。那可能是记忆中丛骆笑得最肆无忌惮的一次。
      这么多年,和友晴在一起,她总是把她拥有的东西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要和她分享。哪怕最后她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蛋筒。她也常常比她优秀,在学校,第一名永远是她的,而这么多年的伴奏,也永远是自己给她弹的。有一次友晴突然说:“怎么总是咱俩。”她们,就是在一起,没有疑议,没有人问。而上海,混沌的天气,混沌的四季,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自己……
      暮色来临,天上的云稀薄地卷着,遮不住什么月亮,月亮不急不慢地在中穿行,依然清楚的看得到轮廓。友晴已经睡了,丛骆看着她床头的海报,马友友微笑着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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