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惶恐》糯米灰灰

16、第十六章

　　春夏交替时日，外头的绿树愈发苍翠，正午时分正是树上的蝉叫的最响的时候，当真是“一声响起百声应”。为了不叫蝉鸣声扰了贵人们的清静，凡是宫内种了树的，内务府都派了小太监拿长杆子去粘知了。

　　轮到未央宫时，昭贵妃身边的宫女握画早早就拿出赏银分给这些小太监，没别的要求，只一条，速速将这知了粘干净，一只都不要留。

　　昭贵妃慵懒的歪在贵妃榻上，一身软银轻罗烟笼牡丹百水裙并白玉兰散花纱衣，最是清凉的打扮。只才入夏，未央宫殿内角落均置了冰盆子，冰块融化时冒起的一丝丝凉烟很快消散，寻常宫女在殿内呆久了，都觉得寒气太重，而昭贵妃却还嫌热。

　　还有宫人立于榻旁给昭贵妃打着扇子，饶是如此，昭贵妃仍旧觉得燥热难捱，兼之殿外的知了一声声应和着，叫她更是心烦意乱，随即吩咐身边的抱琴，“再去端碗甜汤来，要冰些的。”

　　抱琴则劝道，“娘娘，寒凉的东西用多了伤身子，您今儿个已经用了两碗冰品了。”

　　昭贵妃也知晓这个理儿，但心里那股火儿总压不下去，十分烦躁的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抱琴见状也拿了把扇子给主子扇风，眼瞧着角落里慢慢融化的冰盆子，抱琴不由忧心起来。

　　主子一贯苦夏，贵妃的份例已然不算少，但每年夏日她们未央宫使的冰比那些位分低的小主加起来都多，甚至有时还要超过了皇后娘娘，那点子份例只是九牛一毛远远不够，额外使的冰块儿都是抱琴花银子打点的。

　　然今年气温格外的高，进贡的冰炭比以往少了三成，幸而皇宫冰窖内还有藏冰可用，但再想如往年一般花银子跟内务府买冰使，却不那么容易了，如今还未到最热的时候，冰例还未开始分发，这冰盆子是抱琴花了大价钱从内务府打点的。

　　以往皇后掌管皇宫内务时，对未央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年却是太后娘娘管着，太后娘娘对主子本就不冷不热的，总不好再叫太后亲眼看着主子的用度越过皇后罢？无论如何皇后也是一宫之主，主子顶了天也越不过皇后去。

　　抱琴默默叹气，日后只得省着点儿用冰了，这才四月多，还有得熬呢。

　　不多时握画却是领了一样貌平淡无奇的小太监进来，这小太监正是未央宫新补上的管事小和子，别看他样貌不显，人却是机灵。

　　给昭贵妃请安后，小和子才道，“娘娘，奴才已经探听到消息，那日进宫的和尚乃大觉寺主持慧通大师，他一入宫便去往龙乾宫，呆了小半时辰便出宫了。”

　　昭贵妃听了一改慵懒的状态，坐起身来，问道，“噢？可探听出他进宫所为何事？”

　　宫内谁人没一两个眼线的，早有耳目来给昭贵妃报信，那日太后寿辰宴席结束后，皇上与太后前后脚儿都往龙乾宫去，但龙乾宫如铁桶一般，里边所发生的事情半点儿探听不出来，但别处又报信儿说，那日半夜还有人见着一和尚匆匆入宫。

　　昭贵妃很难不将这两件事情串在一块儿想，又想不通其中关键之处，皇后与一和尚能有什么关系。

　　“奴才无能，并未得到消息。”小和子忙告罪。

　　昭贵妃摆摆手并不在意，“慧通大师乃得到高僧，大晚上的入宫可见是皇后那里出了急事，不过已然叫了太医，为何还要让一和尚入宫呢？”此事实在有蹊跷之处。

　　感觉答案就在眼前，呼之欲出但又隔着一张纸叫昭贵妃看得模糊。

　　昭贵妃自认家世容貌手腕，样样不比皇后差，甚至还要强过皇后，可只是因为那个可笑的理由叫她与后位失之交臂，她实在不甘心，女人特有的直觉让她隐约预感到此事是扳倒皇后的一个契机，此番不可再同上回一般，务必力求一击即中，是以此时还得徐徐图之才行。

　　小和子倒是提议，“奴才觉着，不如从太医那里下手。”

　　昭贵妃则否决了此提议，从太医处下手目标太过明确，很难不留下把柄。

　　“娘娘，据奴才所知，一贯给皇后探脉的江太医有一徒儿，医术高明但为人憨直，奴才认为，可从这位杜小太医处着手。”

　　闻言，昭贵妃赞赏的看了小和子一眼，夸他一句机灵已然不足以，难怪那人会将小和子安排到她身边来。

　　“果然是个能干的，你主子倒是没说错。”

　　得了昭贵妃的赞赏，小和子忙跪下磕头，表忠心道，“如今奴才是娘娘的人，只有娘娘才是奴才的主子。”

　　昭贵妃笑着颔首，便将此事全权交给小和子，又叫抱琴拿了张银票赏给小和子，待小和子退出去后，抱琴才道，“主子，您这是要用他了？”虽然机敏，但到底不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人，用着终究有些不放心。

　　昭贵妃弯起一抹笑，起身往内殿的浴池走，所答非问，“叫人进来伺候本宫沐浴罢。”方才就这么一起身，就叫她身上起了薄薄一层细汗，黏腻得叫人难受。

　　***

　　龙乾宫。

　　“主子，这酸笋老鸭汤，清爽开胃，含霜亲自去熬的，您再用些？”含霈将手里的汤蛊往阿盈面前放，劝道，阿盈则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这些时日主子明显的话少了许多，不是在发呆就是在放空，含霈几个都要担心坏了。
　　而众人担心不已的阿盈此时正双手撑着脸叹气，这已经是今日的不知第几回了，阿盈却还在想着阿软呢，是不是自己真的把梦境当真了，这都过去两日了，无论白天黑夜阿软都没有出现呢。

　　这烦恼又不能与含霈她们说，阿盈只得独自回味小团子软嫩的手感，唏嘘不已。

　　而含霈便自然将主子的忧愁与皇上对上号，“娘娘，是不是皇上.....”

　　听到“皇上”一词，阿盈仰起头，条件反射般赞美道，“皇上丰朗俊逸、英武潇洒乃盛世明君也！”

　　含霈四人一脸黑线，齐声道，“主子，皇上还没回来呢。”

　　阿盈有了上次的教训却还不敢松懈，“就算皇上不在身边，也要时时刻刻把皇上记在心里才行。”

　　含霈一听则心痛的捂住胸口，这些狗腿的赞美之词放到以前，自家主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违心说出口的，就算是前两月，主子什么都不懂时，也如双眼通红的兔子般惹人怜爱，短短时日，为何会变成这般？

　　公爷夫人的在天之灵，远在西北的大公子，奴婢有负您们的嘱托！

　　“奴才冯大路给皇后娘娘请安。”含霈还在怀念自家柔弱可人的主子时，大总管冯大路已经领了几个小太监进来，这些个小太监还抬着东西。

　　“冯总管免礼，这个时辰怎的不在皇上身边伺候？”阿盈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如今竟然连皇上身边的人靠近都能感觉得到了么......

　　冯大路一脸笑意，平素得他笑脸的人可不多，“回娘娘的话，奴才奉了皇上的命，将新进贡来的樱桃和荔枝送来给您。”

　　果然冯大路身后那些小太监抬着三筐荔枝、三筐樱桃，进贡的东西自然都是挑的顶好的送来，瞧那荔枝上头还带了叶子，还是极新鲜儿的，红彤彤又个儿大的樱桃也是勾起人的食欲。

　　“这样热的天儿还劳烦冯总管跑一趟，辛苦了，只是本宫这里送了这样多，皇上可还有用的？太后那里可送了？后宫姐妹们呢？”

　　一席话问得更是叫冯大路眼睛眯成了缝儿，“不敢不敢，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事儿，这回进贡得不多，太后娘娘那里已经送过去了，余下的皇上全叫奴才给您抬过来了。”

　　阿盈会意点头，进贡得不多，自然紧着上头的人，这新鲜东西也只他们三人先享用了，“既是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冯总管务必将本宫感恩的心意带给皇上。”

　　冯大路笑眯眯地看着皇后，只觉这位主子越来越有趣儿，特别是上次被皇上抓到后，“奴才一定带到，皇上还说了，晚膳时还是回宫与您一道用。”

　　对这消息已经见怪不怪了，阿盈挺起背，一脸的诚恳，“多谢总管，本宫一定叫人好好准备膳食候着皇上。”

　　冯大路走后，阿盈便叫人将这樱桃荔枝抬下去，含霈几个也为主子方才的表现竖了大拇指，娘娘如今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竟连冯大总管都能够从容应对了。

　　阿盈摆摆手谦虚道，“经历了皇上，其他人都不叫事儿。”

　　想着这些樱桃荔枝不易存放，自己与皇上又吃不了许多，阿盈便叫人将这些个荔枝樱桃分盘装了，给后宫二品以上的妃子都送了一份儿，数量不多，且叫她们尝个鲜儿罢了。

　　后妃那里接到皇后的这份儿赏赐时，反应各异，但到底面儿上还是笑着谢恩的，而这两盘儿果子，也叫阿盈初步认识了这些个妃位以上的女人。

　　比如未央宫的昭贵妃，随手便将果子赏给宫人了，对于皇后的赏赐并不放在严重，可见平素就与皇后不对付是真的，又比如含章殿那位据说曾对皇后出言不逊的瑶妃，面色淡淡的收下了果子却自己用得一个不剩，可见是个好面子又贪享受的。

　　这些，都是自己日后要面对的人，其中很可能还隐藏着谋害自己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