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内》玉钗儿

1、木桃（1）

　　民国初年，江南云溪镇。

　　树影斑驳，静兰穿着一身鹅黄色琵琶襟坐在窗边默默流泪。她向着阳光举起一条珊瑚手钏，那豆粒大小的珊瑚珠顿时显得清透如血。粉菱端一碗藕粉进来，面含忧色道：“二少奶奶，您已经两顿没吃了，我煮了藕粉，清香利口，多少吃一点吧。”

　　静兰神色涣散的眼睛望着粉菱，凄怆地笑了笑：“粉菱，看来，是我有眼无珠了。”

　　粉菱放下碗跪到静兰面前，心疼地抹起眼泪：“二少奶奶，就算二少爷不争气，您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您不吃不喝，二少爷就能不嫖不赌了吗？”

　　静兰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珊瑚手钏上，声含哽咽：“如果我当初没有嫁进朱家，而是嫁给了他？可惜没有如果啊。”粉菱抽搭着看着静兰，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景府的后院，杨柳匝地，芳草青葱。时逢清明雨后，空气新鲜，梨花纷落，满地洁白。踮起脚尖折花的少女，着藕荷色镶边斜襟，上衣下裙，十分的温婉俏丽。她身旁站着的丫鬟，小她两三岁的模样，一身袄裙上粉下青，好一个桃红柳绿！

　　一身漳绒松鹤纹长衫的景少秋正站在穿花透树的回廊下，默默注视着他刚刚娶进门的妻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团白白紫紫的米兰终于被摘下。汐然将一株米兰插在垂丝鬓发之间，欢喜地问：“小玉，我好不好看？”

　　小玉重重地点头，雀跃道：“大少奶奶非常，非常，非常好看！”小玉也插了一朵野花在鬓边，眼珠骨碌转着：“我猜要是大少爷看见了，肯定夸少奶奶漂亮！”

　　汐然羞恼地拍了小玉的肩膀，脸颊微热，声如细蚊：“胡说什么呢！”

　　这羞涩的一笑，让景少秋想起了什么。

　　大前天，是少秋和汐然成婚的日子。红烛高照的夜晚，二人相对而坐，汐然娇羞一笑，拿出一颗木桃，质问道：“听说大少爷精通诗文，我投木桃于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时，管家忽然敲门，神色慌张，气息紊乱：“大少爷，不好了！绣庄、绣庄出事了！”少秋迎上去，十分镇定：“夏管家先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夏管家瞟了一眼婚房里的汐然，慌张道：“真对不住大少奶奶了，绣庄出了大问题，需要大少爷出面解决。这一走，看样子一夜回不来了。”

　　汐然撩起面前的金银珠翠，满是名门闺秀之气：“夏管家不必抱愧，解决问题要紧，你和大少爷只管去吧。”

　　少秋静立在廊子下面，一丝微笑满含苦涩。绣庄的事耽搁了一天又一天，他好像忙得焦头烂额，至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质问。

　　此刻的汐然正站在一片淡紫夹白的米兰之中，温和的天色透过花树枝桠影影绰绰地笼罩着她。小玉算算出来也有些时候，于是催促道：“大少奶奶，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汐然提起裙摆折花，陶然自乐：“不该不该，春天就该出来走走，整天窝在房间里多么无趣！”

　　小玉撇嘴道：“老夫人要您学看绣庄账本，还交代我要看着您。她要是知道您闲逛了这么久，又要责怪我了。”

　　汐然抿抿嘴：“好吧，为了不让你受罚，我们走。”她微微一笑，温婉秀丽，少秋的思绪飘得很远。米兰开一树，雪影洁白，却也只是年年相似，而非年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