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七年》糖霜熊猫

2、林中小鹿（上）

　　操场上，两个男孩远离人群，低低地交谈着与魔鬼有关的故事。

　　“魔鬼蛊惑人时——”男孩的脸颊贴着白纱布，额角的伤痕微微肿起来，他学着那诡异的腔调，“你只要这么做，就能获取山海的秘密，就能从神灵手中夺走力量。”

　　“你说受诅咒的风氏家族。”男孩眼神涣散地看着贴白纱布的说话者，“水之森……”

　　水之森把食指放在嘴唇：“魔鬼吞噬了极地女皇，也将吞噬我们，很快了，那些该遭受神罚被神灵囚禁的魔鬼。可魔鬼天性奸滑，它们总有办法沉睡在我们的身体里，就像鳄鱼潜进了水里。”

　　“可神灵已经沉睡几年了。”

　　“七年了。但神灵的睡梦才刚刚开始。魔鬼出来了——踏上极东地区通往权力之路的女皇，破晓城的易主，传说原破晓城主自杀的那天，滚烫的血液将过膝的冰雪融化。”

　　“这只是破晓篡位者的传说。人们还说她改名换姓，白衣胜雪，戴着黑色的六寸法冠，说她性情刚毅戾深，优雅诡诈。还说破晓之地是魔鬼在统治。”

　　“嘘，你听我说……”

　　他们的声音变得更微弱了。

　　“李茹，你在看哪里？”火系师父的脾气和能力一样暴烈，他怒吼，“还有你们两个，魔鬼的气息都没有，怎么活出魔鬼地盘的？”

　　云汐猛一回神：“对不起，老师。”

　　“对不起，师父。”两个男生吓得激灵。一个男生立马溜了，特别是额角微肿的水之森，他跑了几步停下，然后带着阴郁惊悚的神情，看着火系师父。

　　另一个男生跑出一段距离，又回身问他：“你想和火系师父说什么？”

　　火系师父说：“关于魔鬼，”他立即走上前去。“那新来的湿地魔鬼，我记得你是前风栗小队的人，一个月前退队是不是因为和魔鬼之间进行过什么恐怖的交易，这个月你去哪了？”

　　突然地，水之森竟发出一声尖叫：“没有！”边跑掉了。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最终，木系师父忽然从苹果树干中走出来，他的脸藏在黑帽兜，对火系师父说：“尸潮令我们都太紧绷了，而魔鬼又这时候搬来，难免让学生们精神崩溃。我去看看他。”

　　“多事之秋。”火系师父点头，木系师父转眼便消失不见。火系师父说：“尸潮和干旱凑在一起，还能更糟吗？李茹，别像夏天唱歌的蚱蜢，要像夏天的蚂蚁，因为尸潮的剑刃马上就要钉进喉咙里。算了，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老师，我想去喝点水……”

　　“我是向你们传授火系异能的技艺，不要光言听计从，不动脑子运用。发什么呆，赶快给我去了回来！”

　　路过冥想棚，右边的草地就放有水桶，云汐到了才反应过来，她没有水杯啊，而火系师父看起来又十分暴躁地在原地等她……这时忽然有人问她：“喝水吗？”

　　“对。”云汐尴尬，“只是……咦！谢谢，就这样悬空喝吗？”

　　男生开玩笑：“对，我特意给你加了会拉肚子的东西。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担心尸潮和干旱？”他笑，“脸都听白了。”

　　“我不担心干旱。你叫什么？”云汐将空中的十来颗水珠吞下。

　　风弟回答了他的名字：“也是，干旱会有祈龙族帮忙。”

　　云汐喝完后又道了一次谢，至始至终，风弟都文质彬彬地笑着，回冥想棚的土地前他对云汐说：“水系应该互相帮助。”

　　火系师父怒吼：“李茹！马上给我过来！”

　　火系师父面朝宿舍楼，紧皱的双眉说明他的耐心耗尽，正压抑着愤怒。而云汐思索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风弟诡异的态度占据了她所有的神思。

　　火系师父看着她，眼神渐渐如冷钢：“你知道你四天没来了吗？昨天那些畜生吃掉的孩子，多勤奋！干旱、尸潮、魔鬼，那孩子挣扎着爬到这儿，就在你脚下的这个位置。”

　　云汐边道歉边往后缩，却又被火系师父拽了回来。她说：“不是，我想学习，师父。”

　　“学习？”火系师父怒了，“学在哪？”云汐看了地面，火系师父说：“四天前吃安眠药自杀，你学在哪？郭澄希求木系师父救你回来，求我不要怪你，求院长不要把你赶出学院，你学在哪？”

　　“我想学习。”云汐被他拽得透不过气，“我想学习，抱歉，真的……师父。”她说着说着，双脚渐渐离开地面。

　　火系师父拎小鸡似的拎她：“李茹，你的叛逆完全是出自懦弱，哭哭啼啼，只会像个哀怨的可怜虫，告诉你，你不蜕皮，就只有死路一条。”

　　“相信我……师父……”

　　火系师父说：“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吧，看地上有什么用？”他说，“恩将仇报的人应该想到他们的朋友，总有一天会用尽怜悯同情。”

　　于是火系师父说着猛一将云汐扔进冥想棚。“所以现在，给我把基础打牢，认真冥想！”

　　但云汐火速跑出来。她看着火系师父，冥想棚的学生看着她。

　　火系师父看着她身后：“李茹，你想干什么？”

　　云汐回头，冥想棚的学生全闭目冥想着，她知道只有知识可以让能力得到使用，学习的欲望，犹如炽烈的火焰。但当火系师父抓起一把枯草，她却无法遵从指令让枯草生火。

　　“无形的山海控制着自然界的一切活动。”她忽然听到风机吹高火焰的呼啸声，充斥着远古的氛围。

　　“山海……”她说。操场消失了，苹果树消失了，学生也消失了，她清晰地感觉到了时光的流逝，然后嘴唇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什么奇妙词汇，使时间就在她的周围，天旋地转。

　　“山海之力！”远古的怒焰。旋转。

　　突然地，她在旋转的时间中看见了把眼神钉在她身上的火系师父，那目光如火，如烈火之箭般穿透而来，很快，火系师父缓缓地抬起手臂，仿佛钟盘上的跳动秒针一样清晰，仿佛和沙漏里的流沙一起变得缓慢，但她的世界唯有火系师父手腕上那发着红光、快速震颤的玉镯。

　　骤然火起！云汐猛一眨眼，原来的操场、苹果树、学生出现了，而这时直径两臂宽的火圈在两人脚边转升而起。

　　“我刚刚……”云汐笼罩在火焰之中，朝四周望去、天空望去。但火舌逐渐失控。

　　火系师父的声音恍如火啸：“你连咒都不会使了吗，嗯？”

　　“好疼。”云汐上身后仰，远离带着滚烫热度的火系师父，却又被后背的火焰烫到。

　　“魔鬼在人间游荡。”火系师父说，他看见大汗淋漓的云汐忽然松了一口气。她口鼻大张，呼吸困难，小心翼翼地保持在他和火圈的夹缝，又开始四下张望。

　　“我说魔鬼在人间游荡，而你在确定什么？”他说，这时的火势渐渐平息了。

　　“魔鬼什么模样？”云汐说。

　　“他们残忍、狡猾、无情。”火系师父低低地讲述，“别去在乎他们什么样。因为再坚强的意志也会被魔鬼瓦解掉，它们足够耐心，有自己的地盘，能寂静地潜伏几十年去吞噬人。你在听我说话没？”

　　“是的，师父。我太惊悚，想到声音……你和魔鬼打过交道吗？”

　　“我能看见魔鬼种下的印记，就像小偷在屋主门前留记号一样，当然火系异能者都可以看见。我们是魔鬼的天敌——别这么看我，我还驱逐不了湿地的魔鬼。你听过吧，以前有位商人在树下随地丢了颗胡桃核就把魔鬼的儿子给砸死了，有时候魔鬼比狗身上的虱子还多。”

　　但就在这时，云汐的神情诡异地与她脚边的残焰融为一体，红光掩面，居然流露出攻击的气息。

　　她说：“是吗，魔鬼怕胡桃核吗？”

　　“李茹……”火系师父脸上的怒气一闪而逝，“你先去冥想。”

　　他将火焰彻底熄掉，温着性子：“常言道‘魔鬼随行，厄运降临’，等等！你身上有微弱的气息，魔鬼的气息！幸好，你转个身，七天内接触过魔鬼都有可能留下气息。”

　　“魔鬼为什么能逃过山海神灵的追捕？”云汐说。火系师父只是潦草地看了她一番，火焰般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能感受到，体内那阴暗的怪物躲藏起来。

　　“两种可能。”火系师父这么对她说。“要么魔鬼准备吞噬你，占用你的身体。”没错，云汐看见火系师父笑了一下，这轻笑声宛如寒流。火系师父继续：“要么它只是把你当作备餐。后者可能性大点，它没给你打记号，不要去招惹那种东西，别担心，去冥想吧。”

　　“师父。”她抬起惊悚木然的眼神，“魔鬼会在你体内说话吗？”钉在火系师父身后的苹果树上。

　　一条蛇离开挂在树梢的红苹果，盘旋而下，在宿舍楼的缝隙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