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任平川》沉罗

3、孟婆

　　三生石旁。
　　江水在我双足下静默着，赤色的衣摆浮在江面，与忘川江水融为一体。我赤着双脚，用脚尖在水面划了一个弧形，薄薄的涟漪迟钝地扩散开，转眼又消失不见，一片死寂。除了奈何桥头排着长长的队伍，时不时传来一声生魂的唔咽，还有桥中孟婆的舀汤声。
　　其实酆都是一个挺热闹的地方，偏偏奈何桥这处除外。除了本身这种直接执法处所需要的刻意营造的肃穆氛围而外，还有就是听说桥上舀汤的孟婆，曾经是个厉害人物，平生喜静，容不得别人吵闹。传闻孟婆刚上任的时候，有几个生魂不懂规矩，吵闹得很，她二话没说，就直接把他们扫进了桥下的忘川江，那几人叫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魂飞魄散了。有人将这事告到了幽冥主，也就是泽余那儿，没想到泽余只轻轻来了句“奈何我已交给了孟婆，她随意处置便是”，这事便不了了之。自此之后，奈何桥这段便自主形成了“入则寂静”的规矩。
　　这样的环境，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艰熬。虽说我的灵源本体——忘川江本身是个死气沉沉，兵不血刃的东西，可偏偏好巧不巧育出忘川我这样一个闹腾的性子，醒来不过几个月，已将酆都大半酒楼闹得个鸡飞狗跳过，现如今在三生石旁守了不过几日，我觉得旁边的这颗石头不会长毛，但我快要长毛了。要不是想到泽余承诺的腰牌，我怕是早已拍拍屁股走人了。
　　“啊——”在我打出今天的第三十四个哈欠后，隐约觉得左前方探来一丝目光，待我随着感觉将视线寻去，只看到奈何桥上排得老长的队伍，还有孟婆一张斗篷遮挡严密的深青色背影。
　　在这儿待了好几日，我倒是第一次打量孟婆，之前只觉得她不过一个比较严厉的老婆婆，无聊时多是去注意那些生魂的各种神态了，没怎么关心她。可现下从背后这么一望，反倒教我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只觉得桥中舀汤那人自有一番仪态，纵然一袭斗篷隐了身形，却偏偏教我感受到了几分绰约滋味。要不是大家都叫她婆婆，我指不定还认为她是哪家闺秀。
　　孟婆似乎感受到了我注视的目光，忽的转过了头，我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只得与她打了个对眼。她的面容隐藏在硕大的帽沿和一层杂乱的刘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若我没看错的话，那双眼的瞳色，竟是一片流光暗红。
　　我想要再确认一番，她却先已转过了头，继续不紧不慢地舀起了汤。回头时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倒叫我感到有些意味不明。
　　没等我多想，背后靠着的三生石却忽然变得滚烫起来，我立马从忘川江中伸出双脚跳到岸上，只见之前黝黑的石头已变得赤红，红色越变越亮，开始有刺眼的光芒从石缝中射出，奈何桥上的生魂们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目光统一地向这边望来。
　　“三生小石头，你这是要生了吗？”我有些紧张和兴奋，毕竟我这是第一次“接生”，有些经验不足也是正常的。
　　自然，这颗气势高涨的石头如今并没有办法理睬我。这样发着热，搞得我倒是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由地又再心里暗骂了一通泽余。
　　“这石头是灵识将出了。”随着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身边忽然飞来一个暗青的身影，侧头看去，竟是方才还在奈何桥上舀汤的孟婆。
　　“婆婆，它这样不会有事吧。”我又仔细看了一眼孟婆的眼眸，果真是一片暗红。
　　“无妨。”
　　“那婆婆，它多久能出来呢？”
　　“要不了一个时辰，你且等着便好。”
　　“哦，多谢婆婆。”孟婆这时却转过了头，正对着我，眼中带着一丝好奇意味。
　　“他终究把你救过来了？”孟婆操着她沙哑的嗓音，对我问道。
　　“啊？婆婆说的谁？”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必叫我婆婆，论辈分，你我算是一辈。我在人间的时候，名唤孟月，你叫我月娘就好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很，但语调却抑扬有度。
　　“啊？”这辈分也变得太快了吧。
　　“我倒有些好奇，他到底——”
　　“忘川。”一声男声从后唤起，不用瞧，我已听出是泽余那厮，“月娘，怎下了奈何？”他应是看见了我身旁的孟婆，对她问道。
　　“你方才叫她忘川？”
　　“恩，几月前忘川江才衍出的灵识。”
　　“她难道不是——”
　　“月娘，她的确不是。仅仅是同她长得一样罢了。”
　　孟婆深深看了我一眼，沉默半响，却忽然轻笑了一声，转身飞回奈何。
　　“三生石快出了。”泽余来了这么一句，我才收回的方才一颗探究八卦的心，方感到身旁石头的温度愈发炽热，明黄的光芒和赤红的石身交错显现，光芒缓缓流动，犹如火山喷发后的岩浆。
　　终于，一阵炫目的光芒瞬间从石身迸散开，刺得我闭上了双眼，闭眼的同时似乎听见了奈何桥头几声生魂的嘶吼，转而又消失不见。
　　待到那光芒终于散去，我还未来得及睁眼，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已向我扑来，险些砸得我一口气没喘得上来。
　　“娘亲。”一身奶娃的声音兀的响起。
　　娘的，哪里来得小子！这下才真的惊得我喘不上气了！

作者有话说

　　恩哈，又出现两个重要的人物～
孟月是我笔下最喜欢的一个人物之一了，我不会告诉你们她是天上人间系列第二部的主角的，哈哈哈。
三生也是有不小的来头哦。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在下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