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起昀永》小幺女慕希

6、安眠药

　　在大家的印象里，叶昀总是带着恬淡的笑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保持这种岁月静好的模样。没有人见过她生气，也没有人见过她失态的模样。有时候，徐枫会想，到底什么事情才能让叶昀生气呢？她总是保持着微笑的样子虽然很好，但难免让人觉得少了几分人情味。人嘛，应该要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才对。
　　在演戏方面叶昀还是新手，徐枫作为前辈，总是会教她一些演戏的技巧。有时候收工之后，他们会在徐枫的房间里对第二天的戏，徐枫经验丰富，提出的意见总是一针见血，十分有用。
　　那天夜里，跟平时一样，叶昀和徐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第二天的戏。陈文斌来敲门，见到叶昀，先跟她打了招呼，就问徐枫：“你还有安眠药吗？我好像失眠了，给一片我吃吃。”徐枫说“有”，就起身去卧室拿药，陈文斌跟在他后面走进去。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茶几旁的叶昀，在听到“安眠药”三个字后，脸色变得惨白，眼里浮现出惊恐。
　　陈文斌拿了药就走了，叶昀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徐枫拧好瓶盖，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很多年前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散落在地毯上的白色药片，斜倒在床单上的药瓶，口吐白沫的女人已经没了呼吸，身体变得僵硬。
　　“不要吃，不要吃！”叶昀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把徐枫刚刚放好的药瓶扔进了垃圾桶，眼睛紧紧盯着垃圾桶里的那个瓶子，嘴里一直在说着“不要吃”这三个字。徐枫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才发现她脸色惨白，额头还冒着虚汗，眼神涣散，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破娃娃。
　　叶昀似乎觉得把药瓶扔到垃圾桶里还不够，又把药瓶拣出来，拿着去了卫生间，把所有的药片都倒进抽水马桶。徐枫没有阻止她，任由她把药倒掉。她好像放下了心，嘴里开始说“没事了，没事了，不会死了”这样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夜里飘飘渺渺的，格外惹人心疼。
　　她一直紧紧握着那个空药片，徐枫试图把药瓶从她手里拿走，却发现她用了很大的力，药瓶都被她捏得有些变形了。
　　“叶昀？”徐枫试探着喊她。叶昀抬头，看他的眼神依旧涣散，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和微笑，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焦点，她明明看向他，他却知道，她根本看不见他。
　　叶昀一直低声絮叨着“没事了，没事了，不会死了”，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她在害怕，徐枫感觉得出来，叶昀在害怕。
　　“叶昀，你怎么了？”徐枫也跟着害怕了起来，他这才知道，比起平时没有七情六欲的叶昀，他更害怕看到叶昀这种无助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她，只能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希望安抚她的情绪。
　　叶昀好像回到了九年前，她去敲妈妈的房门，敲了好久都没有人应。等她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妈妈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紧紧地闭着眼睛。地上散落着许多的药片，后来医生说那些药是安眠药，她妈妈是吃了过多的安眠药死掉的。
　　她好像感觉到了妈妈身上冰冷的温度，僵硬的触觉。硬邦邦冷冰冰的妈妈，和她一直玩的芭比娃娃一样。然后，她的妈妈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没有像芭比娃娃一样陪她玩过。
　　她眼睁睁看着护士把白色的布盖在她妈妈脸上，她哭着喊妈妈，却没有人应她。她好难过，好无助，可是没有人来安慰她，她只能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自己抱着自己的肩膀，自己给自己依靠。
　　仿佛回到了最无助的那个时候，但是突然有人伸出了手，有人抱住了她，她感觉到了属于人的味道，那是一股有些熟悉的气味。她不知道这是谁，可是不管是谁，她都不愿意放开。她紧紧拽住抱着她的那个人的毛衣，紧紧的，不肯放开，深怕她一松手，这个温暖的怀抱就会消失了。
　　徐枫轻轻拍她的背，轻声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就像他曾经安抚做噩梦的儿子那样，温柔而慈祥，让人觉得很踏实，很可靠。
　　叶昀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的意识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知道现在她是在徐枫的房间里，现在抱着她的这个人是徐枫。她已经知道了是徐枫，可是，她依然不想离开这个怀抱。九年了，已经九年没有人抱过她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坚强的，连她自己一度都这么认为。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她妈妈死在她面前。每次她被吓醒的时候，都想找个地方依靠，却从来没有找到过。她看到的永远都只是漆黑空寂的房间，唯一能让她抱住的，只有被子而已。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习惯在午夜梦回，无助彷徨的时候，一个人承受，慢慢地熬过去。直到现在，当有人抱住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她还是很渴望一个拥抱的。她只是想找个怀抱依靠一下，一下就好。
　　徐枫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安抚着她的心，把她心里的害怕，恐惧都给挥走了。叶昀贪婪地汲取着，想更多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安稳，可靠。
　　“我没事了。”叶昀略微沙哑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徐枫轻轻松开手臂，叶昀就钻了出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也因为缺氧泛起了红晕。她仰头看他，说：“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怀里突然一空，让徐枫有些不适应，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说：“没事就好。”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叶昀抿了抿嘴唇，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徐枫点头，送她到了门口。
　　从徐枫房里出来，叶昀不禁回头望去。她很感激徐枫，让她能有可靠的感觉。虽然之后她还是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份恐惧，但她至少知道了，当害怕的时候，有人抱着她，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徐枫靠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拨通了Monica的电话。他很担心叶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关于她的所有的事情，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她会有那么害怕慌张的时候。
　　Monica只说叶昀的父母在她小时候离婚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妈妈就去世了。关于叶昀的身世，除此之外，Monica也不知道别的了。
　　徐枫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想，叶昀今天会这样，多半跟她妈妈的死有关。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无从得知。他讨厌这样的感觉，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