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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六十一.隐忧 ...

  •   泪眼模糊间,那白衣人正对自己粲然一笑,不知何时已与那李成贤换了个位置,如今剑横于颈的倒变做了那位三王爷。

      李元昊已在众军护卫之下回了本营,适才处境虽凶险,他将心一横之下,生死置之度外,倒未觉得如何,此刻见此情形却是心下大乱,全无了适才自己被擒时的英明果决,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高声叫道:“莫……莫伤我三弟!你且放手,一切好谈!”

      白玉堂哂笑道:“无妨,你若不撤军倒也来得容易,爷这剑只消这么一探……”他手往前一送,李成贤立时闷哼了一声,身子软软伏低,吓得李元昊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语声竟抑不住有丝颤抖:“你……你做了什么?他怎么样了?”

      “哼,现下么,他还活着,过些时候如何就说不好了!爷这性子你大概还不知,向来便是吃软不吃硬,你若硬来,大不了玉石俱焚,爷不过是山野草民,有这位王爷陪命,倒也不亏了……”白玉堂冷冷一笑,不疾不徐地缓道,手中剑却还在李成贤颈上若有若无地滑动。

      李元昊低头估量一番,一向疼惜的三弟尚在敌手,那白玉堂狠辣之名远扬,纵伤了他恐也难保三弟周全,而今西夏此役虽损了近二千兵马,却杀得宋军狼狈万状,万余人死伤过半,也算大逞神威,纵将余下这几千兵众杀个精光,若三弟有何损伤,到时怕只能追悔莫及,再者内心也感于适才展昭未对己下杀手,权衡利弊之下,便开口道:“好,只要你莫伤我三弟,本王便放你们出去。”

      白玉堂哈哈仰天一笑,左手持缰,右手长剑毫不放松,略伏身在李成贤耳边道:“那就有劳王爷相送了!”转身向展昭叫道:“傻猫,还愣着作甚?走啦!”

      展昭只觉今日所历无一不如在梦中,眼见那人眉梢一挑,脸上几分揶揄神色,忙敛起心神,拾起地上雪剑匕首,招呼余下的宋军,跟在白玉堂身后,迎着西夏大军而去,所到之处,兵马如潮后退,让出一条通路。

      堪堪脱出重围,李元昊突将手一挥道:“且住,宋人狡诈,我如何知道你们会不会将我三弟安然放归?”

      白玉堂回首一笑,半边脸颊染了血迹,为那张绝世容颜平添了几许肃杀狠戾,白袍随风舞动,神色间坦荡无已,不若身处战场,却似漫步于江南杨柳堤岸。李元昊虽对此人狠辣刚烈之脾性已有耳闻,此刻见了那意味不明的笑容也不由一怔,耳中只听他哂然道:“信不信由你,放不放由我,你若不愿赌上一赌,便由得他把命赔给五爷便是!”

      李元昊心道,这白玉堂名不虚传,果然是个狠角色,只是,那失魂引到底是何时解开的?心中纳罕,无奈森然道:“且由他们过去!若尔等不守信约,我必挥军直捣汴京,杀个鸡犬不留!”

      白玉堂的声音悠然传来:“好大的口气!鸡犬不留?哼,怕是我大宋的鸡犬也多过你西夏蛮夷!”

      李元昊眼望那白色衣袂渐消失于万军之中,气得簌簌发抖,却无可如何,只在心里把白家的列祖列宗搬出来问候了一千遍。

      宋军尚存的数千兵众由大将张辽带领前行,展昭与白玉堂因挟了李成贤,便揽了断后之责,与大军堕后里许。

      展昭绝处逢生,此时仍不敢便信,心中激荡无已,策马与白玉堂并辔而行,低低唤了一声“玉堂”,眼中却又有了潮意。

      白玉堂低笑道:“怎么?见了我反倒不高兴么?”

      展昭悄然抬袖拭去泪痕,转而微笑道:“哪里?展某是喜极而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白玉堂蹙眉道:“五爷只记得昏昏沉沉之中到了很多地方,不知怎么就在这里了……还好,我在这里,不然,谁来救你这傻猫?”说到此处,突然声音高了几分,脸上满是怒意,“爷倒忘了跟你算帐,什么叫‘来世’再聚?轮回转世之说本是虚无,爷我只求今生!你若再给爷来这套,小心我劈了你!”

      “不敢不敢,玉堂怎么说便怎么是了……”展昭身子一探,握住了他持缰的手,“如此说来,今生玉堂是许了展某了,无论发生何事,可不许反悔!”忽而想到赵祯所赐的婚姻,虽已起誓与这人今生不离,心中仍是止不住一阵烦乱,隐忧在心头盘旋不去,生怕这人得知又再一怒而走,便将那手更握紧了几分。

      白玉堂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斜睨了他一眼,将手一甩道:“这时候还有时间说这些?且先出了西夏大军阵营方是正事。”

      展昭笑道:“是,我们加快些也就是了!”那手却未放开。

      眼见已驰出数里,身后喧嚣渐寂,并无兵马追来,二人才放下心来,对视一眼,勒住了马匹。

      白玉堂翻身下马,将李成贤从马上拉下,待看到他神色时,却是一愣。只见他脸上并无屈辱惶恐之色,反一派平和,唇角甚至如惯常般挂有一丝笑容,眼中神色却颇为古怪,目光闪动间竟似有几分自嘲……白玉堂忽然有些恍惚,这张脸,这种神情,似乎在何处见过……甩甩头,抛去头脑中一闪而过的幻象,沉声道:“这位王爷,劳您大驾送至此处,前方不远已是宋营,就委屈您一下,自己走回去吧,恕不远送了!”言罢白色的袍袖一拂,迈步便行,却突然一个趔趄,口一张,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展昭大惊,李成贤也是禁不住一惊,忙踏步上前,展昭已抢着将人揽在怀中,冷冷瞪了李成贤一眼,急问道:“玉堂,你怎么样?”

      白玉堂咬牙强笑道:“无妨,不过是真气一时阻滞而已,想是中了那毒时日久了,养息一番自当无碍。”他话虽说得轻松,心中却暗暗叫苦,自适才全力掷出匕首退敌起,便觉丹田中空荡荡,无论如何运气也提不起一丝真气,且胸口隐隐作痛,勉力支撑到此,还是撑不过,倒叫这猫担了无妄的心……这‘温香软玉’之毒果然厉害,竟然还未尽解……

      李成贤心中一动,瞧他这番情形,显是真气受阻,胸间淤塞而气血不畅,兼之面色苍白中隐隐透着青色,倒像是中毒之兆,只是适才那匕首一掷之威令万军色变,却明明真力充沛,这又是何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失魂引只令其神智全失,却于武功无涉,既然失魂引拜赵爵所赐,这毒自然也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人,难道是自己昔日送与赵爵的“温香软玉”?再联想到此毒解之特异,便已了然,这必是两种解药只服了其一,心思微转间待要答言,白玉堂已调匀了气息,昂然上马,随展昭飞驰而去。他那伸出的手就此滞在空中,怔了半晌将手缩回,唇角又慢慢挂上那丝自嘲的笑意。

      他此时方觉出颈间的划伤正隐隐作痛,头脑略有些眩晕,便闭上双目缓缓坐倒,欲稍事休息再走,不想一闭上眼,那张清冷容颜上飞扬的眉眼便倏然而至,陌生却又熟悉。那人傲然出尘的性子果然如传言,却多了几分洒脱不羁,这样的人,确是无法一生拘于狭小宫闱,只能任其翱翔九天……心中微酸而涩,不由想起少时爱马,重金买下一匹浑身如火的小马驹,号称日行千里,汗出如血,谁知那性子却也如烈火般,任他如何爱惜呵护仍暴烈难驯,终是挣脱了缰绳,迎着大漠烈日奔向昔日旧主,将他远远抛在身后,连头都不曾回一下,想来倒与那白玉堂颇为相似……眼前又闪过那白衣白袍与黑马蓝袍远去的背影,恍若一对璧人,就这样消失在视野之中,过往总总不过恍然一梦。唇角的哂笑渐敛,终于变成了苦笑,其实,形势陡变,长剑及颈那刻,以他应变之神速尚可全身而退,如果未曾下意识回头看见那人的脸,以及那眼中的一滴泪……

      眼见秦义长刀起处,展昭已无力相抗,决意就死,怀中的身子突然重重一震,随即一道寒光激射而出,半边身子一麻,长剑已易手,身前那人冲天飞起,衣袂翩然若白鹤展翅,飘然落于身后,一阵寒意侵袭,那柄长剑已抵住脖颈,微微刺痛。

      这番动作快如流星闪电,一气呵成,众人皆大惊而呼,他却敏锐地察觉那人身子微微一颤,带得剑身稍滞,当下便欲发力挣脱,谁知冥冥中回首凝望,却见那人口唇微颤,低低吐了两个字:“展昭……”漆黑的眸中,两行清泪莹然而下,心中不由一紧,微怔的工夫,那人手中剑已掌稳,牢牢横在颈间,大好时机就此逝去……

      那一刻,他暗自懊恼,却也终于对自己一直不敢细思的晦暗心思明了了几分,原来,自己与那赵爵所别者,不过是一明一暗而已。想来自好奇而使人搜罗此人诸般轶事时,便已存了别样心思了吧?只是那时尚不自知罢了……如今算来那赵爵倒令他有几分由衷的羡慕,至少在那人清醒之时与他有了交汇,爱也罢恨也罢,至少曾在那人心中有过痕迹,而自己呢?他恐怕至今尚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只道是个倒霉的笨蛋西夏王爷吧?唯一可能记得的,也只能是自己以剑相逼的可厌嘴脸……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他一听即知是西夏归营的讯号,不由一震,眼下大计当是国家兴衰,自己却还在此处伤春悲秋,着实可笑,忙敛了诸般不该有的情怀,整了整衣冠,从容起身,施施然而去。忽想起一事,唇角泛起莫名笑意,白玉堂,你我终有再见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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