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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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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邮箱,电脑屏幕上泛着幽蓝的光。
林佳佳发来的聚会图片,张简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张张点开,那么多人她还是一眼能看见沈奕阳,好像瘦了,轮廓依然深刻,笑的内敛而成熟。
伸手取过桌角的照片,照片中的沈奕阳搂着她笑的青春飞扬,时光在流逝,原来一切都变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仿佛又回到那个夏天,她坐在孟南的自行车后面狂妄的喊着:“猛男!快点,要迟到了。”
“谁让你吃的这么胖,没劲了。”
孟南的话在耳边呼啸而过,阳光晃得她脸都红了,她抬头便看见前面的有个男生扭过头嘴角噙着笑看着他们。
张简看着男生,内心好像被人点燃了烟花,砰砰的滑过心口。
孟南朝前面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喊道:“沈奕阳,我后面的肥妞在对你犯花痴。”
原来他叫沈奕阳。前面的人扭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才意识到刚刚孟南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丢脸,她羞愤的捏这孟南的胳膊,孟南嗷嗷的乱叫,车把没把穏,张简觉得眼前一黑,等晃过神才觉得膝盖上火辣辣的疼,自行车压在她身上,孟南压在自行车上,她倒在路边的沟渠里。
最后沈奕阳驮着灰头灰脸的她,孟南推着掉了链子的自行车。
呵,青春年少的时光。
天亮的时候,外面在淅沥沥的下着雨。张简起床拉开窗帘,庭院的花落了一地。
电话响起的时候,张简正趴在窗台上和坐在对面屋顶的猫对视。
张简看了眼电话屏幕来自大洋彼岸。
“佳佳。”张简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这么沙哑。
林佳佳听了张简的声音顿了顿才开口:“阿简,你什么时候回国?”
张简慢慢走到桌子边坐下说:“不知道,不想回去了。”
“沈奕阳结婚你也不回吗?”林佳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晦涩:“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们想你怎么办”
张简用手揉揉僵硬的左腿,看向窗外,对面屋顶的猫早就跑走了。
沉默许久张简才开口说:“我就不回去了,记得替我包个大红包去。”
林佳佳无奈的说道:“你都不回国,我问谁还钱啊。”
“小样儿,还能少了你的。”张简打趣的说。
挂了电话,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张简倒了杯水,坐在桌子旁看着安迪养的鱼,发着呆。
沈奕阳是孟南的朋友。
自从那次倒霉的认识后,张简几乎随处可见沈奕阳,放学回家的路上,吃饭的餐厅,下课后的走廊,操场上,甚至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挨训也能遇见。
而沈奕阳心情好时也会同她打招呼,每当那时她心里都会砰砰的乱跳,却还故作镇定的回应他。
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也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林佳佳拉着她过来看比赛,她垫着脚尖看着操场上奔跑的人,孟南跑过来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她的视线又被厚厚的人群挡住,想要踮起脚尖却被孟南的胳膊压着。
好不容易掀掉脖子上的胳膊,场上一阵欢呼,张简激动地问孟南:“谁赢了?”
孟南漫不经心的又勾着她的脖子说:“当然是沈奕阳了。”
林佳佳背着相机跑到张简身边说:“唉,累死我了,挤来挤去。”
沈奕阳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看见孟南胳膊勾着张简的脖子不由的一顿,然后低下头继续用毛巾擦着头,孟南松开张简,她顿觉浑身轻松,揉揉脖子。
孟南用拳头轻轻的捅了下沈奕阳的肩膀说:“行啊,你。”
沈奕阳笑了笑说:“最后一次运动会了。”看见林佳佳便喊道:“林佳佳,帮忙拍张照。”
孟南看见林佳佳旁边的张简便把她拉过来,勾住她的脖子,她掀掉孟南的胳膊跑到沈奕阳旁边笑嘻嘻的说:“你又不是冠军,我要和冠军照。”
照片洗出来,林佳佳评价:沈奕阳左边胳膊搭在她肩上笑的青春逼人,孟南站在沈奕阳右边笑的崔然,张简你的心事我一目了然。
那时候,她抱着林佳佳的胳膊一遍遍问:“真的那么明显吗?”
林佳佳眯着眼说:“看你这小眼神,藏不住啊,放心,我只洗了一张只给你了。”
她小心翼翼的把这张照片放在日记本里夹好,从东半球带到西半球。
安迪养的鱼死了一条,泛白的肚皮在水中飘浮着,张简用渔网将死去的鱼捞起来,第三天另一条也死去了。
吃完晚饭,张简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星空,好久没见到这么亮的星星了,突然就想到了安迪死去的鱼儿。
安迪说,估计是染上瘟疫了。
她反驳,浪漫点说不定是殉情。
安迪鄙夷的看着她说,没了爱情不会死人但会让人想死。
她琢磨了半天,实在弄不懂安迪的深意,索性放弃。
天渐渐暖和了,房东马森太太搀扶着她下楼去晒晒太阳。
阳光扑面而来,捂了一个冬天,这会儿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园春色,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经过冬天再看春天,才会觉得特别美好。
那一年高考,她的成绩只考上北方一所二本院校,林佳佳去了北京,孟南去了比她更北的一所重点大学,沈奕阳去了南方那所重点理工大学。
她想从此都各安天涯了。
寒假,免不了各种聚会,林佳佳约她的时候,她正在睡懒觉,林佳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最后来了一句,孟南回来了,说找几个人聚一聚。
她瞬间精神抖擞,孟南去沈奕阳肯定也会去。
上了大学,孟南有时会给她打电话,但是时间一长渐渐也就少了,而她和沈奕阳基本没什么联系,除了在网上碰到说几句。跟林佳佳联系倒是频繁的厉害。
收拾完正准备出门,孟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她什么时候出门,他在楼下挨冻着呢。
她拉开窗帘果然见孟南穿着黄色的羽绒袄在楼下转悠说:“等着,下去再跟你算账。”
她叉着腰站在楼下看着孟南说:“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孟南讨好的说:“不想给你惊喜嘛。”
“切!看在你一年没回来的份上,原谅你了。起驾!”
“喳!摆驾聚福楼!”
到了聚福楼,里面不少是孟南高中时的同班同学,还有沈奕阳,看见孟南进来,男生们开始打趣说,孟南还带家属,赶快介绍介绍。她看见沈奕阳低下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她,不由的顿感尴尬。
孟南忙解释说:“别瞎闹,我妹妹。”
她扯着孟南的袖子说:“佳佳呢?”
“不知道,你打个电话问问吧。”
她拿着手机刚准备出门就看见门被推开,徐佳佳一见她就激动的叫起来。
本来吃完饭要去KTV的,可是在酒桌上喝了几杯酒头昏沉沉的,她只好先回去了。
外面扑簌簌的下着大雪。孟南不放心,便让沈奕阳送张简回去。
昏黄的路灯,雪一片一片的,回家的路很少有车经过,安静的可以听见风吹树枝沙沙的响。
她偏过头看着沈奕阳说:“大学过的好吗?”
“你呢?”沈奕阳不回答反过来问她。
“挺好的,认识了新的人,交了新朋友。”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长久的沉默里:“不好,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
沈奕阳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呼了一口气说:“走吧!”
慢慢的走着,沈奕阳站在她的身边,雪落在他们头发上,肩上,觉得窝心又妥帖。
到了小区门口,她跟沈奕阳说再见。他却突然喊住她,扯过她胳膊,看着她冻的通红的唇吻了上去。
淡淡的酒香萦绕着呼吸,她觉得心就要跳出来了,沈奕阳放开她,看着她,在路灯背光处她的眼睛亮亮的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泪,他惊慌的看着她说:“对不起。”
他看着她说:“进去吧,我走了。”
她转身进去小区坐在花坛边上,哭着笑着,笑着哭着,弄不懂对不起的含义。
再回到学校,依然很忙碌,孟南谈恋爱了,只是很少有时间联系了。
偶尔还会在网上遇见沈奕阳,问候依然在,只是大家都闭口不提那个吻,仿佛不存在一样。
后来的后来,林佳佳恋爱了,又失恋了。
林佳佳说,连沈奕阳也恋爱了,现在就剩你一个没谈恋爱了。
彼时,她大四,申请的学校还在审批中,做两手打算正在焦头烂额的找工作。
后来工作没找着,申请的大学倒是录取她了。
放寒假时,孟南说必须聚聚,这一去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了。
再相聚时,沈奕阳也来了,他端着酒杯目光灼灼看着她,说祝她学业有成,一路顺风,她笑着把一杯酒灌进肚子里,呛得她想流眼泪。林佳佳嗤笑说沈奕阳太老土。
孟南带着女朋友关妤,林佳佳端着酒杯指着孟南说,秀恩爱死得快,孟南拂过林佳佳的杯子说:“你积点口德。”
林佳佳抱着张简哭的一塌糊涂,眼泪鼻涕全都蹭在张简的袄上。
年底了。
张简每天周旋在各路亲戚的道喜中,爸爸和妈妈也特别高兴。似乎一扫高考时的阴霾扬眉吐气了一把。
再见沈奕阳,是过年那天,全家人一块看着春节晚会,她窝在沙发上,群发祝福短信,点到沈奕阳时,她犹豫了半天,终于没群发而是认真打了个“新年快乐,”后面附上一个笑脸。过了一会儿沈奕阳的电话就打过来。
张简看着手机,按下接听键,然后走到房间关上门说:“沈奕阳,新年快乐!”
沈奕阳那边似乎特别热闹:“你刚说过了,你在干什么呢?”
“看晚会,接电话。”
“南桥这边在放烟花,要不要出来玩。”沈奕阳提高了声音,似乎那边特别吵。
“好。”
“我等你,等会见。”沈奕阳挂了电话。
到了南桥那边,就看见沈奕阳拿了一大把满天星。她从沈奕阳手里拿过几根,点着,哧哧的声响,美丽极了。
回去的时候,沈奕阳送她回家,走到小区门口,不经意又想起那个吻,她有些尴尬的低着头然后再抬头看着沈奕阳说:“再见。”便走向小区谢谢你。”
过完年。
张简就要去国外,行李箱里全是妈妈塞的吃的,孟南拎着行李箱打趣说,阿简这是要去国外把自己养肥,只是那天沈奕阳没来。
林佳佳在机场抱着她哭的难舍难分,张简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却说不出什么。连孟南似乎都哭得老泪纵横。
张简时常想,在国外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时常下雨。
马森太太给张简冲了杯茶,才发现她半躺在长椅上,书盖在脸上遮阳。马森太太拿掉她脸上的书,她惊醒,睁着眼睛。
马森太太好笑的说:“简,这可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接过马森太太的热茶:“多谢,我好像做了个好长的梦。”
马森太太坐在她旁边。
她注视着花园里的花。
腿又坐麻了,马森太太把她扶起来。
一下午窝在房间里确实难受,把需要翻译的工作做完已经是五点半了,天还亮着。
刚到英国时,巴斯还在下雪,漂亮极了,她拍了不少照片。
她买了不同的明星片寄给林佳佳和孟南。唯独没寄给沈奕阳。
后来林佳佳说,沈奕阳和那位女朋友因为工作地域原因分手了。
后来在网上再遇沈奕阳时,他问巴斯漂亮吗。
她说,漂亮极了。
挑了一张照片,在背面页脚初用笔写着“Are You My Snow Man”小心翼翼的放在马森太太门前的邮箱里。
那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希望他能看到背面的字有希望他看不到。
最后,不知道他看没看到,那张照片就像石沉大海了。
那年六月份,室友把她的书邮寄到英国,一整个下午,她都坐在地板上,整理着东西,箱子角落处有封没拆的信,有些邹了。
她打开,信封滑落出那张她精心挑选的照片,大雪中的巴斯大学。她不知道信怎么会寄到自己的学校,照片背面她写的字迹依然很清晰只是旁边漂亮的字迹写着“I am your snow man ,forever.”
她觉得心要突突的跳出来了,手颤抖的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那时候的学年考试已经考完,她背着包跟马森太太说,她要回国找幸福去。
她从没觉得他离她这么近,从巴斯坐了一个多钟的车,在Poyle Rd的街上奔跑,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在异国他乡对每个迎面而来的人微笑,分享内心溢满的幸福和快乐。
刺耳的刹车声,尖叫的声音,警车的声音,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她好像看见沈奕阳在对她笑,抱着她,吻着她,原来是幸福的感觉。
睁开眼,刺目的白。
安迪握着她的手,惊喜的看着她说:“简,终于醒了。”
马森太太忙不迭的过来,摸着她的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凌晨时,见到风尘仆仆的爸妈,仿佛时间一下子就在他们脸上留下好多痕迹。
妈妈抱着她,就像小时候哄着她睡觉,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告诉她,没事。
她想,没事。
她想国外的治疗费这么贵,要回去。爸爸妈妈执意不让。
安迪在忙着帮她办休学手续。
她每天看着窗外,硕大的树叶把窗外的天都遮住了,左腿没有一点知觉,每次趁妈妈出去她都会用手狠狠的敲着左腿的膝盖,想要有一丝痛感。
医生说截肢最好,可是她不想要冰冷冷的金属,她抱着妈妈哭,抱着安迪哭,抱着马森太太哭。
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就出院了。坐在轮椅上,看着阳光。
只是她没告诉林佳佳,没告诉孟南,也没告诉沈奕阳。
妈妈在英国陪了她一年。
那一年,她每天坚持做复健,左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有时感觉左腿就像累赘,连平衡都保持不好。
后来在网上找到一份工作,专门帮人翻译产品使用说明书,赚了些钱,至少可以满足在英国和妈妈基本开销。
林佳佳打电话跟她说,家里的人开始逼着她到处相亲,她好烦,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末了又说沈奕阳那矫情的女朋友又回去找沈奕阳,两人又和好了。
张简看着脚上的拖鞋说,那多好啊。
第二年,脚开始恢复知觉。
拄着拐杖可以随处走动了,站在机场门口送走妈妈,就像当年她出国时的情景,只是时光错换了。
有些出版社开始联系她,让她翻译一些短篇小说,翻译的好,有些出版社开始约稿,稿费自然也高了。
白天上课,晚上回家工作,那一年她忙碌的不停,很多事,很多人不提似乎都记不起来了。
她已经很少上网了,只遇到沈奕阳一回,他说工作挺好的,感情也挺稳定的。
第三年,她已经甩掉了拐杖,只是走起路来有点跛。
安迪抱着她不停地说她是个奇迹。
学业也差不多完成了,只是她却不想回去了。
林佳佳说,沈奕阳结婚了,新娘是那个矫情的小女友。
后来在网上,无意间进了沈奕阳班级里的群,有好事者上传了不少他结婚时的照片,新娘笑的甜美依人,新郎笑的幸福满足,有人说新娘第一次在大学相遇一见钟情,苦追两年,大三打动铁石心肠的新郎,后来分开又在一起,彼此相爱,终成眷属。
后来一次,沈奕阳跟她网上聊天。
问她在英国的境况。
随便聊聊。
她说,能找到一个自己爱有爱自己的人就已经很幸福了。
他说,是挺幸福的,他也很知足。
她微笑的看着电脑上的字,关上电脑。
欢快的颠簸这下楼,花园的花都谢了,树的叶子翠绿翠绿的,连空气都是新鲜的,坐在长椅上看着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