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夫桥》怀璧有罪

8、依依惜别

　　　　离校的日子越来越近，而我对未来的日子越来越迷茫。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可可丽丽她一天到晚地捣鼓着自己的简历，对着电脑一份一份地发出去，大部分都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幸运的时候还有一场惊心动魄地面试，而面试多数以失败告终。我在面试失败后经常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车水马龙，看着高楼大厦，看着灯红酒绿。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已经很努力，只是还是没有入门。
　　天空很蓝，空气不怎么好，我的心情更糟糕。
　　陆启明很忙，有时候我会跟他说着我刚入社会的无奈。他总会笑着说：“没事，你就当去玩玩，不想玩了就回来，我养着你。”
　　他说这话时我最初会感动，至少那也算句安慰。可是到了后来，我越来越觉得那是种敷衍，他这种安慰是没有站在我立场上的，他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的。我和丽丽可可聊天的时候，我把我的苦水往那一倒，她们两都乐了，都在那里说我“别在那里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们在温保线上挣扎的时候，你们两已经儿孙满堂了。”
　　每次可可她们说到这里，我的脸就和煮熟的龙虾一个颜色，我红着脸追着他们两打。追累了就一起躺在床上，一起大口大口的喘气，有这样的姐妹，真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一边在准备着踏进社会这个大熔炉里，还没融入就已经饱受脱胎换骨的“烤验”，一边又饱受着离别的痛苦。很多情侣到了毕业，恋情都是无疾而终的命运。丽丽曾说——恋爱就像是她身上的一块骨，和男朋友分手，就像是亲身经历身上的骨和肉分离的煎熬。可想而知她是多么的感性。
　　我接到可可的电话时，可可已经泣不成声。我听了半天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心里也很急，但只能安慰她“你先别着急，先大口大口吸气，作深呼吸。”可可跟着我说的做，很快就平静了，至少我可以听清楚她说什么了——孙丽丽住院了！
　　我很着急地跑到可可所说的医院，找到她所在的医院，我看见丽丽那张惨白的脸我的眼就红了。我很早就知道丽丽交了个男朋友，但她一直都是中规中矩，一直陪我们在宿舍里住着，听到她流产住院我可吓了一跳。不过现在这个年代婚前同居的已经不稀奇了，怀孕这件事还是有点惊讶的，而且还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丽丽的父母我还是见过的，今天没有来，说明她父母那边还是没有人知道的，要不然这件事的性质还要恶劣。丽丽的麻醉剂还没有完全退，毫无知觉地睡在那里。我心疼地为她掖了下被子。可可看见我这样又开始哭了，眼泪掉下来的速度实在是惊人。我赶紧把可可拉出来，这时候要是丽丽醒了可要跟着一起哭了。听了可可的话我也忍不住哭起来了。
　　丽丽的小孩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做掉的，是被人推楼梯，然后流产的。可可抹了下眼泪继续说。这段日子你不在宿舍里，很多情况我不知道。丽丽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刚开始怀孕她就有一点点妊娠反应，不过只有一点点，但是她和丽丽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的习惯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她质问她，她很幸福地承认了，她就问丽丽既然都弄出“人命”来了，怎么还住宿舍里，她不好意思地说前三个月最好不要住在一起。可可问她今后怎么办。她还很高兴地说以后他们两个会结婚啊，现在她也快毕业了，毕业了就先把小孩子生下来，婚礼后面再补办。可可的眼泪又流出来很快，鼻涕堵住了鼻子，说话都不利索。她把鼻涕好没风度地往旁边一甩，我赶紧把纸巾递给她，她胡乱地擦了下继续说，丽丽和她男朋友每天都有好多电话打，她嫌肉麻经常出去逛一圈再回来，他们两还在打。可最近她男朋友一个电话都没有，丽丽打过去却是关机，两个女孩子两都慌了。丽丽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最后决定去他家看看。她们两上了出租车报了地址，司机听后仔细打量她们，他们都觉得这司机很奇怪，司机说那是有头有脸的人住的地方，车开到了那房子山下的岗亭就上不去了，因为我们说不出找谁，司机把她们放下就走了，她们怕地址是错的，所以就打算在那附近等下，看丽丽男朋友会不会在这里出现，她们在那附近等了一天都没有看见她男朋友，最后还被看大门的那个保安抓了去，问他们一天在这房子周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她就把丽丽男朋友的名号报出去了。那个人鄙视的眼神瞬间变得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她们因此见到了她男朋友的妈妈。
　　可可说到这里哭得更凶了，我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要不是遇见他妈，丽丽她就不会成现在这样子了，都是他妈害的，还有他妹妹。
　　事情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可可哭得很利害，哭一阵说不了话了又停下来平复一下心情又开始说，说了一阵又泣不成声，我听了也很想哭，可是我不能哭。丽丽男朋友的妈妈看不上丽丽，把儿子关在家里，开始“收拾”丽丽。丽丽求他妈妈给他们两见一面，他妈却一点面子也不给，话还说得很难听，丽丽忍住，一味的哀求。可可看不惯自己的姐妹被欺负，开始回击，这样两方的冲突越来越大，对方抛出一句“她是什么东西，怎么配得上我的儿子！”可可终于爆发了，扯住对方的衣服，让她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可可的样子吓住了那位豪门太太，恼羞成怒把保全叫来，轰她们两出去。拉扯间不小心撞倒了丽丽，丽丽顺着华丽的楼梯迅速滚到了最下层，腿间鲜血如柱，人已昏迷不醒。
　　可可哭了很久才停下来，问我是不是她做错了，如果她能沉得住气，或许丽丽的小孩就不会掉，或许她还能和男朋友和好如初。丽丽是多喜欢小孩子的人啊，这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丽丽的小孩子已经成人型了，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她动完手术后医生告诉我的。
　　我听到“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的时候，手突然一颤，心疼像掉落心湖的一滴苦水，迅速蔓延到全身，眼泪也随之而来。
　　我忍住泪水，劝可可道：“她不会怪你的。自打我们三个分到了一间宿舍，我们就像是亲姐妹。丽丽老说你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对你特别好。丽丽不会怪你的，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不这样做就不是亲姐妹了，就对不住我们在一起快四年的情谊。谁都不想的，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要提前振作起来，先不要告诉她，让她先养好身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病房里传来了声音，我和可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眼泪擦干，又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快速走近病房。丽丽醒了。
　　我走进病房，不断地从脑子里搜出安慰的词来安慰丽丽，丽丽看着我不断地掉眼泪，我赶紧阻止她。
　　“这个时候哭多了不好，以后会留下病根的。”
　　“你怎么知道？”丽丽破涕为笑。“难道……”
　　“这个时候你还打趣我，真是胡闹。随便找本书来看就知道了，真是的。”我心里却是这样想的，丽丽还能开玩笑，我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突然门外闯进来一群人，带头的是一个衣着讲究，傲气逼人的中年女人，旁边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衣着很光鲜很时尚的看上去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泡在蜜罐里“罐”坏了的女生。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赖不着我儿子了？”那中年女人一进来看着丽丽，一脸的鄙视，满眼的嘲讽。
　　丽丽把脸转过去对着那边的墙，不再看着这对令人恶心的母女。眼角却不断有泪水溢出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不要跟这两个人渣计较。那对母女看见我们几个都不出声，气焰更加嚣张，把我们这种忍气吞声的行为看成是做了亏心事被人戳穿后无力回击的懦弱。
　　“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呢，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要说你这流产呢，我们也有一点责任。我这里有5万快，多了呢我也没有……”
　　“你这个老妖婆！拿着你的脏钱给我滚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可可打断了中年妇女的话，发了疯似的想把她拖出去，奈何她似乎对处理这样的场面很有经验，带了很多保镖在身边，可可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最后还被保镖“请”了出去。
　　我也气得发抖，可是我不能乱，我乱了谁给丽丽撑着呢？我假装镇定，坐在床边紧握着丽丽的手。中年妇□□雅地走到床前，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我很想一巴掌甩出去，让她掉出两颗牙，让她这辈子都要记住今天！
　　“我呀，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名字，你说你叫什么不好，叫丽丽，像古代妓院里的头牌，勾引别人家男人的货色，听着就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你爸妈也是个没文化的，才会生出你这样不三不四的女儿，真是人如其名……”
　　那个中年妇女还坐在那里骂着，听到这里我的耳朵已经开始嗡嗡作响，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叫骂声，能让人全身热血沸腾。心底的怒气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聚集，到后来我只能看见她的嘴在我眼前灵活地一张一合，头时不时地摇两下。我握紧了拳头，想把怒气悄悄地散掉，可惜适得其反，我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痛快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中年妇女忘记了疼痛，非常镇惊地看着我，一个手本能地捂着被打的那一边脸。周围的人也都将目光投向我，说实话我自己也很震惊。中年妇女反应过来，大声地叫着外面正在对付可可的保镖，一会功夫他们开始对我毫不留情地上下其手，我的反抗就像秀才遇上兵，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
　　“把我的女人放开，要不然明天就是你们赖以生存的破公司结业清算的日子。”
　　众人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个说话的人。陆启明站在病房门口，逆着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话语之间也没有任何情绪，好像平常吩咐身边的人做事一般的语气。
　　中年妇女似乎看清了来人，眼里的鄙视、嘴角的嘲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像狗对主人一样的没有底线的讨好，世俗之中最令人讨厌的阿谀奉承。一个高贵优雅的豪门贵妇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多少让人有点接受不了。我对现实生活中“身份”这一词又有了深入一步的了解。
　　中年妇女一边说着讨好的话，一边乞求着陆启明，就差下跪了，还时不时地想拉着陆启明的衣服，陆启明每次都皱着眉头毫不拖泥带水的把衣服粗鲁地拉开。中年妇女却屡屡重复这个动作，乐此不疲。
　　“还不滚！”
　　陆启明烦燥地吼出这句话，中年妇女肥胖的身子一震，带着她的女儿和那群走狗不到半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病房里就剩下了我们三个，还有陆启明带来的那帮人。
　　病房里鸦雀无声，连丽丽的眼泪都忘记了流出来，等她回过神来又开始哭。我小声地安慰着她。
　　“你刚动了手术，不要太悲伤，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陆启明走到床前细声地安慰着丽丽。“不过这医院——是不能呆了。”他说完就走了，手下的人就开始帮我们收拾东西，我们还没缓过神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陆启明把我们三个带到了他住的那栋房子里。屋子里待命的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月嫂。很感动，很窝心，有一个人会因为你而善待你的朋友，甚至在那个朋友陷入困境的时候主动拉她一把，很开心，我想这，应该就是爱情，不分彼此；你的也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哪怕这困境，哪怕是麻烦。
　　我想过很多，从我决定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开始想，想我会以怎样的借口，说得好听点就是理由，再次来到这里。在听到他已经有了未婚妻之后，尽管他已经解释过了那不是他的意思，我仍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感觉很绝望，刚刚萌发出来的小苗，还没开始茁壮成长就要被现实给折断；一段还没来得及好好细细品味的爱情，马上就要灰飞烟灭，还要接受他已经有未婚妻的事实。我想现在很多被迫成为“小三”的姑娘都有我现在这样的感慨，在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家世之后，想要放手，又感觉很舍不得，自己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进来了；可是如果不及早抽身又会被世人所不容，自己以后都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悲惨的日子，就算不在乎，所谓的爱情，也不会瓜熟蒂落，不可能水到渠成，最终，还是失望。
　　很矛盾，我的心非常非常的乱，我把自己埋在书里，可还是会记起陆启明对我说的“不要怕，一切有我。”可我怎么会不害怕呢，我怕我们最后奋力一搏，最后还是要接受命运的安排；我怕我顺从自己的心意，在自己越陷越深后，却不得不抽身后退，那时候的爱情已经和我的身体骨血融为一体，再要剥离可比抽筋剥皮还要痛苦，我怕自己会熬不住……
　　可有时，我单纯地想相信他，在我眼里他也是神一样的男人，感觉他无所不能，那么这件事应该……也会办得到吧。
　　冷静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心底的两个声音仍然不分伯仲，我想得都快得神经衰弱，可惜还是——无解。
　　丽丽的男朋友家真的已经破产了，新闻里关于他们家破产的缘由众说纷纭，可我和丽丽她们都知道，是陆启明。当那个上次看上去高贵优雅的中年妇女已经彻底蜕变了，成了落魄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妇女，当她像一条狗一样毫无尊严地匍匐在我脚下，抱着我一条腿死活不松开的时候，我差点就认不出来！
　　“你来做什么？我和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丽丽的话里透着阴冷。
　　“求你放过我们。”她没看丽丽，一直抱着我的腿，满眼都是讨好，还有让我同情心不断泛滥的可怜。“我们家那公司已经宣布破产了，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不要赶尽杀绝。那些动手抓你的人，我已经把他们的手剁了，那些动手打过你的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求你了，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留着我们这几条命苟延残喘地再活几年。……”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心里震惊不已，怎么就成了这样一个局面。“你先起来，这里人太多，你这样抱着我的腿，别人看着不好……”
　　“你先答应我，不然我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起来！”她把我的腿抱得更紧了。任凭我们怎么拉她都毫不松手，“一切都是我造得孽，我愿意一命还一命！如果丽丽还看得上我儿子，我也愿意让你们两结婚……”
　　“你想得美！那时候丽丽是怎么求你来着！你们家有两个钱的时候就看不上丽丽，都有孩子了都死活不同意两人结婚，现在孩子没有了，你们家也破了，你儿子现在一个人要养活你们两个老｜不｜死的，还有一个拖油瓶的妹妹，我看你们日子怎么过！现在你们家都成这样了就想起丽丽来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们家这样的下场，我送你两个字——活该！谁让你这辈子不积德！”可可听到那妇女说到这里很激动。
　　我看着丽丽，不知道怎么办。丽丽看着远处，眼水止不住地往眼眶外流。这时陆启明手下的人来了，我们才得到了解脱，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里我很想找陆启明谈谈，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他回来的时候往往我已经等得太久睡着了，而我早上还没醒来的时候他可能就已经走了，还时不时地出趟远门，我很无奈。丽丽养好了身体，我也没有了继续住在这里的理由，赖在这里几天后也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陈姨握住了我的行李。
　　“不要走。”
　　“陈姨，你知道他已经有了未婚妻么？”
　　“知道。”
　　我给了她一个“你知道那还拦着我做什么？”的眼神。
　　“可我知道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
　　“孩子啊，那个女孩我是见过的，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小明对他如果有这方面的想法，那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大人来提。”
　　“可是他们订婚的日子都已经定下来了。如果我再这样呆在这里，我……”我是以什么身份呢？是女朋友还是那为世人所不容的身份——小三呢？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再等等，也许……你们的事……会有转机。小明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在陆家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那个姑娘这么认真。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的机会真的不多，我是怕你们两个会留下遗憾。”
　　陈姨和我说了好多，可我还是拖着行李走了，我过不了自己的自尊心那一关。我回到了自己租的那个小屋，继续找着工作。丽丽决定离开了，她想先去旅游一段时间，调整下情绪，然后回到自己的老家去发展。我和可可听了都没作声，知道她这是心里那道坎还没有迈过去，想逃避，想让时间把一切冲淡，忘记就顺理成章。这样也好，就算忘不掉，也不会再触景生情，换个环境也好。心里是这样想的，理智地去分析这样做最明智，可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毕竟在一起四年了。沉默许久我抬起了头，看了看可可，以她现在脸上的表情来看她的想法和我的是差不多的，同意她的做法，就是很舍不得。丽丽走的那天，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旁边来来往往的人像看到怪物一样看着我们。哭完了丽丽上了车，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