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中世纪的爱尔兰圣人和墙头们》Sian小火

31、格林达洛的圣凯文9

　　请将我有如印玺，放在你的心上，有如印玺，放在你肩上，
　　因为爱情猛如死亡，妒爱顽如阴府：它的焰是火焰，是上主的火焰。（雅歌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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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的教堂外低矮的石墙围下如常挤满了人，这几乎是不幸悲惨和被命运漠视却仍活着的造物的陈列馆：如果贫穷已经是一种灾难，这里会告诉你更大的灾难是连□□也被侵蚀。阴霾晦暗的人堆中一个腰间佩剑衣着精致的年轻贵族显得额外醒目，他站在一个背对他蹲着的黑袍修士身后正喋喋不休——……回来吧，考晤根，我们可以一起建立起一个伟大的王朝，我们可以共同拥有爱尔兰……

　　他诉说的对象对这些话毫无反应，仍在专注的给对面的老妇涂抹药膏——皮包骨头的胳膊上的大片红肿溃烂让年轻贵族不舒服的抽动了一下嘴角，他很快移开了目光——拜托，你不是认真的吧？好吧，如果你这么热心行善，有了力量和财富你能做任何你乐意的，再说哪有规定住持必须日日夜夜都在石墙里的*？（*理论上需要事实上不用的lol）

　　这时修士已经用新的麻布绑好了老妇的手臂，他靠过去又问了几句，那个老妇比划着冲他打着手势说了些含糊不清的字句，修士点点头，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一叠麻布递了过去。老妇咧开牙齿残缺的嘴笑了，把东西踹进她的破毡下又张开手臂，修士贴过去拥抱了他。
　　这才站起来转向身后的兄弟，修士还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瘦削的面庞上有一双深深的绿色中掺着榛红环晕的眼睛，一双爱尔兰眼睛。他手中的从老妇手臂上换下来的旧绷带散发出的刺鼻味道让他的兄弟不由自主皱起眉捂住了鼻子，修士一脸无动于衷——我的誓言把我绑在这里。

　　说完转身走到下一个人面前蹲了下来，那人头发胡须都打着结，看不出实际年龄，全身裹在一件脏污得辨不出本色的毛毡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脚，修士就跪下来，把那只痂结遍布肿胀流脓的脚架在自己膝上，小心的从疮口清理脓汁。似乎被触动了创口，那人突然尖叫着蹬起腿，几乎正踢到修士脸上。站在一旁的年轻贵族见状抬脚就往下踹——嘿！猪！你知道你的猪蹄碰着的是谁！拆了你全身骨头都不值他一片指甲！

　　迅速侧身挡住了兄弟的脚 ，修士向他抬起头，脸上仍没什么波动，他伸手指了指身后——如果你有需要，去那边排队；如果没有，你可以离开。

　　退了几步目光顺着他的手指向四周看了出去，靠着墙根坐着的人们的目光也都聚集到他身上，仿佛是一堆沼泽底挖出的淤泥，一张张麻木肮脏的面孔上是一双双呆滞无神的眼睛——在苦难的麻痹下对活着和死去都不热心的人，在鲜活世界之外的人——他忍无可忍，转身冲修士大吼——醒醒吧！考晤根！你不属于这里！是天主造出贫穷和富有！看看这些！杂草一样到处疯长并且一无所用！甚至当柴烧都不能点起一堆好火！你以为你在这儿跟他们一起烂掉就能改变地上的秩序？！

　　这些话就像陷进了沼泽，修士连头也没回，他的兄弟又向后退了几步，随即冲了出去。

　　另一个手中提着水罐的中年修士一直不远不近站在旁边看着，等年轻贵族跑远后才走了过来。他蹲在修士旁边往瓦盆里倒进水——凯文，有些话我必须得说——这时的抹荷克还有头发在他头上，他边濯着布巾边说——你不应该给那个老妇那么多麻布，你觉得光换药她能用那么多吗？她每次来都要一堆，她在用从修会拿的布开铺子。

　　修士耸耸肩——所以我给她的是细麻，比包扎用的粗布好卖。

　　………………..

　　——他只是很困惑，年轻人都有困惑的时候，之后总会回正轨——听完长子忿忿不平的讲述，老国王哈哈大笑，满不在意的从面前的烤羊羔上割下一块肉，包了几片罗勒叶塞进嘴里——很快他就会厌倦，最好年轻力壮时多试些花样碰碰壁，好过晚年栽跟头。

　　这时桌前弹琴杂耍的侏儒凑过来谄笑着添了一句——很可能需要些女人。

　　——这是个很好的观点——老国王点点头，他伸出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那个侏儒迫不及待跑过来从桌上抓走了一只羊肝。老国王端起缠镶金丝的银杯灌了一口，放下时朝旁边站立的年轻侍女们看了过去 ——啊，看看这些可爱的威科洛小花，来个狩猎游戏如何？猎物是一个国王的儿子，谁逮着归谁。

　　接着这里陆续有女人找来，这些热衷于跻身王姓的美好前景的姑娘们采用的手段五花八门，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这时修士的家人才开始感觉到他似乎是认真的。直到一天有一个女人匆匆跑过来报信，告诉修士他的兄弟带了十来个战士打算装成强盗趁夜袭击这座小修会。乌达拉尼是受洗的基督徒家族，但没人喜欢天上的手摆弄地上的事务，他的兄弟不能接受这个他最爱的异母弟弟被天主夺走，于是决定使用偏激的方式。来报信的女子是王后的女伴，康诺特邦中齐那忉拨（Cinel Dobtha）的美缔巴瑞亚（Midabaria），也曾被好奇心驱使着来过格林达洛。她来了，她看到，知道世界不能胜过这个人。她若有所思的回到都城打算离开，临走前听到了这个消息。

　　于是他的兄弟和他的人夜里来修会的小教堂门前，看到修士站在那里，手持一只蜡烛——你为一个死人而来，考厄门——他这么说，拉下的帽檐盖住了大半张脸，风中跳跃不定的烛光照不见他的面孔，看上去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就带一个死人回去吧。

　　这些人离开了，修士的家族终于接受了对于世界来说他已经死了的事实。但他的兄弟激动的心情没有被平息。不久后出于一种报复心理，不顾反对一意孤行的娶了一个女巫师。

　　至于美缔巴瑞亚，之后她回到康诺特成为Bumlin修女院的女住持。当她刚成立修女院致信格林达洛希望修士能过来指点，修士应约前往，经过康诺特的一个邦国时遇到奉献“wicker man”的仪式——一个把活人关入草人中烧掉祭神的传统。这里的国王是个双面基督徒，受过洗但为了维持统治和其他利益，所以仍然跟巫师们打交道。基督徒们用购买的奴隶交给巫师做献祭的事在当时也屡见不鲜，这次被送去献祭的少年的家人是个木匠，为偿还债务把小儿子交给国王为奴。修士要求国王立即释放被献祭的少年，不想得罪巫师的国王称巫师不接受赎偿祭品。于是他使用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他赶到仪式举行的地点，砸了祭坛上的偶像驱散了巫师，众目睽睽中走进已经烧起的火堆，又毫发无损的抱着少年走了出来——因为那件被祝福过的“魔法斗篷”——于是所有围观的民众都看到了，基督神的力量再一次凌越了偶像。离开前出于礼貌，修士留下了倍于所值的赎资，他身上唯一剩下的一件有价值的东西，一串东方做工的坠着宝石十字架的珐琅金链，他母亲的遗物。

　　当少年照例去向旧主人告别时，能看出来国王的心情很不好，如果不是忿忿不平——从今天开始你属于那个乌达拉尼（Uí Dúnlainge）的祭司老爷，如果我是你，我会很遗憾自己还活着。你没看见吗？基督神的祭司们口吐烈焰并从眼睛里射出闪电，如果你得罪他们，他们就会让大地裂开把你吸进地狱烧成渣滓。

　　他们开始赶路，在傍晚到达了目的地。女住持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并叫出自己的弟弟，一个叫贝拉的小男孩，请求修士的祝福。当入夜的祷诵结束后，主人把客人们带到一间客房，道过晚安后离开了。修士拿出一本书，借着烛光坐在塌上开始阅读，少年一直沉默的跟在修士旁边，这时开口——您乐意我如何服侍您，老爷？

　　修士从书上移开目光，他看了少年一眼——没必要，洗脸，过来睡觉。

　　——我应该清洗身上然后脱掉衣服吗？

　　这话让修士扔了书跳了起来——万圣上主之母！——他窜到少年面前扳过他的肩，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谁叫你这么做过？

　　少年显然对他的反应很困惑 ——我从前的主人愿意我到他的床上之前先洗干净。

　　长长吸了一口气，修士恶狠狠诅咒了一句——耶稣基督活主之子垂怜我们！

　　少年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新主人不高兴，于是小声补充道——但是他很少让我去，因为他说我太瘦了会咯着他，和我的身体的最大价值就是祭祀时能被很快烧着——

　　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打住了少年的话——永远——他的口气很郑重——永远不要听任何人说你没有价值，你从造主的形象而来，在至高主眼中全世界的宝藏统统加起来也不值你的一根头发。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修士又补充道——还有，不要叫“老爷”，你是自由人。如果你想要一个称呼，我的名字是凯文。

　　去墙角的漱洗台上从陶罐里用很少的水泼了泼脸上，少年回到矮塌侧，钻进修士旁边的毯子下。没过多久修士就发现少年一直大睁着眼睛看着他，闪烁的烛光下漆黑发亮，好像喷泉边的鸽子。

　　他合上了书——烛光太亮？

　　——不是，我不困。

　　修士想了想，又问他——你想读书吗？

　　——我不知道书的语言。

　　——我会教你，现在好好睡觉，明天去我的书箱里选一本你想开始的。

　　第二天早上少年醒来时修士已经离开了，小室门前的地上放着简单的早餐。少年走到那个陈旧的革匣前打开，里面是一本本码放整齐的皮壳书，他小心的拿出那些封面精致的书，一页一页翻着那些厚实的，散发着奇异墨香的纸张。他好奇的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符号和美妙的图画缘饰。突然有一本书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本比其它书小一些，封面只是简单的一块水牛皮，此外并没有额外修饰，翻开时每页也只有誊写端正的连贯文字，这本书的谦卑应该适合他这样的人，他想。并且，虽然他不懂得书的语言，但仍被那些流丽优美的字体触动了，就像雨后的青草地上划下一道闪闪发光彩虹，拍着翅膀的绿色精灵随着木笛翩飞。它们讲述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晚上修士回来时他把那本书捧到修士面前，修士看到后眉头动了动，伸手接了过来。

　　——这本，是我在海那边做学生时抄的——他翻着那些泛黄的皮纸，口气有些怀念——这是本深奥的书，不过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因为我答应过你。
　　……

　　所罗门的歌，是歌中的雅歌。

　　愿君以热吻与我接吻!因为你的爱抚甜於美酒。
　　你的香气芳怡人，你的令名香液四射，为此少女都爱慕你。
　　愿你拉著我随你奔跑!君王，愿你引我进你的内室；
　　我们都要因你欢乐踊跃，赞叹你那甜於酒的爱抚；怪不得众少女都爱慕你!

　　……

　　少年靠在他旁边，听着这些毫无遮拦的情爱形容时不由地脸红了，有些不自然的往后缩了缩。修士发觉了这个微小的动作，他看了看少年——怎么了？——他问，用一种严肃的声调——这些都是神圣的文字，讲述的是人性中直接来自神性的高贵部分，爱，爱从爱中造出我们去分享这爱本身，并在我们行罪后赎出我们。——他对少年笑笑，他不常笑，但他的微笑显然是个悦目的风景——迟早你也会碰到。

　　他继续读了下去——……听，这是我爱人的声音；看，他来了：跳过山岗，跃过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