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悠仔岁岁

1、金主

　　聂政赶到医院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骨瘦如柴的女孩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聂先生，麻烦您很抱歉，不过您能来看我姐姐，很感谢您。”刘景羽手足无措地说，身旁这个男人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如果不是姐姐即使神志不清了也依旧会念这个名字，他也不会自作主张地从姐姐的手机里找出这个电话打过去。本来只是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对方虽然一开始态度有些不耐烦，可是听自己说了缘由之后居然答应了。

　　“景澄，”聂政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就是你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刘景羽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刘景澄，神色落寞，“本来医生说如果找到匹配的骨髓的话还是有希望的，可是那么大一笔费用。”露出一个苦笑，刘景羽心里觉得难受，“如果不是要供我念书的话，姐姐也不至于会这样。”

　　“我可以帮忙。”聂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出这样的话，只见刘景羽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摆摆手眼眶都红了，“谢谢您，可是用不着了。”

　　聂政没有再问为什么，他知道对方的意思。“我可以单独和她呆一会吗？”刘景羽自然没有拒绝，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姐姐做的了。

　　其实连聂政都不知道现在应该开会的自己为什么会接了电话之后，什么都没想就到这儿来了。不知道一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可是真正到了医院门口他又犹豫了，所以在车里待了很一会才进来。

　　慢慢靠近，躺在病床上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聂政站在病床旁边，突然想伸出手来摸摸女孩儿的脸，他们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她。

　　“景澄。”聂□□下身，小声喊她的名字。仔细想来他似乎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叫过，很多想不起来的回忆这个时候却越发清晰起来。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聂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努力想睁大眼睛盯着他看，“聂先生？”

　　女孩的声音虚弱无力，可是依旧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就像她在他面前露出的每一个笑容一样，就像到现在她都依旧称呼他为“聂先生”一样。聂政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嗯，是我。”聂政想要笑的，可是努力了很久都没有办法笑出来。他撒谎了，他没有要结婚。梁楠拿着他们在一起的照片来质问他的时候，聂政并没有过多解释，任由她发泄。可是她的一句“不过是个妓、女”却激怒了他，当聂政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看见梁楠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和你一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其他男人来往。”聂政有些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他当初会找上刘景澄就是因为梁楠的私生活太过放浪，那一次正好是他见她被一个男人搂着走进酒店，于是在酒店外面随便找了一个女孩儿度过了他的生日。

　　梁楠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们一起长大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人了，可似乎她今天才真正了解他。聂政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即使知道自己和其他男人上床，他也什么都不说。

　　扔下一句“我不结婚了”，梁楠就离开了。留下聂政一个人看着落地窗上自己影子发呆，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刘景澄就是一个妓、女，就算是迫不得已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反驳呢？

　　聂政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冷水打在脸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聂政听见自己说，“聂政，你不爱她。”于是那天晚上他对她说，“我要结婚了。”

　　“聂先生。”女孩儿轻轻的声音唤回聂政的思绪，聂政看向她，女孩儿依旧和以前一样，露出一个有些害羞又有些拘谨的笑容。“我没事，您去忙吧，谢谢您来看我。”刘景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健康又强壮，她知道聂先生一直都是很忙的。

　　聂政木然地点点头，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好好保重身体，再见”就转身离开。本来就该这样的，他应该离开这里回到公司开会，就此离开她的世界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走到病房门口，聂政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却正好对上刘景澄眼里来不及掩饰的惊讶，以及……满满的爱
　　意。

　　“聂先生？”

　　聂政没有回答，只是几步走进她，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他想知道，那两个月每次他离开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像刚才那样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离开。“我撒谎了，我没有要结婚。”

　　女孩儿疑惑地看着他，眼里的不解很明显。可是她显然已经太累了，累到没有开口问原因的力气。聂政看见医生和护士一波一波地进进出出，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和刘景羽一样等在走廊里。

　　“先生，这里不允许抽烟。”有些严肃的声音，聂政恍然大悟一般把烟扔掉。他不爱抽烟，可是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烟头，聂政只觉得麻木。“把您吓到了吧，这样已经很多次了。”刘景羽故作轻松地说，“一开始我也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叫医生护士，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等到医生和护士全部撤出来，刘景羽作为唯一的家属就被叫到了一边。聂政进入病房，刘景澄已经睡着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他忽然想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生病了呢，所以才会离开得那样快，就像逃一样离开了他的世界。

　　聂政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脸颊，原本就只算的上清秀的脸因为生病而变得更加清减，几乎没有任何美感。聂□□下身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然后离开了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聂政就像在医院里安了家一样，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刘景澄。他给她换了病房，里面有沙发，那是他的床。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刘景澄就没有怎么清醒过，只有偶尔地呓语会听见他的名字。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李景羽特意把聂政叫到医院花园。大概就是说刘景澄也就这样了，没必要再继续用大量的药吊着，姐姐也不好受。又说谢谢聂政这阵子的帮忙，已经很足够了。

　　“我会照顾她。”聂政就说了这句话，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疾病面前，再多的努力都是没用的。聂政第一次知道疾病的可怕，即使他是只手遮天的聂政也一样。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医生下了死亡通知。而聂政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依旧在刘景澄清醒的时候抱她去花园里晒太阳，每天给她读安徒生童话。他以前听她说过，她最大的遗憾就是小时候没有看过童话故事。

　　刘景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只不过总觉得他和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想着那样的人总不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际，只当自己多想了。可是有一次聂政的父母来医院劝他，刘景羽才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多想。

　　聂政把公司都交给了属下，聂老爷子也是着急。可是电话里劝了又劝，聂政只当没听见，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知道儿子是在医院照顾一个女孩子，两个人匆匆跑到医院，只可惜连人面都没见上，就被聂政给劝回去了。

　　“真是魔障了！”扔下这样一句话，聂老爷子带着老伴儿气冲冲地走了。聂政心里却想，自己活了快三十年，只清醒认真过这一次而已。

　　有一天晚上聂政睡到一半感觉不太对，睁开眼睛却发现刘景澄居然蹲在沙发旁边盯着自己看。看到他醒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他，“聂先生，”脸上依旧是羞赧的样子，“已经够了。”说完这句话，刘景澄微微垂下眼眸。

　　虽然一直都不清醒，但很多时候刘景澄还是可以感觉到有人在给她讲故事，讲今天医院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而那个人的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能做到这里对她而言已经太足够了。

　　聂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想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于是他也真的这样做了。他想告诉她，不够，他还想为她做很多事情。想认真为她过一次生日，想要带她去一次游乐园，想要带她一起去看她一直想看的海豚，还想告诉她，他是爱她的。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这样紧紧抱住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就好似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一样。

　　过了很久察觉到刘景澄的不适，聂政才放开她。她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聂先生，如果是有来世，我一定会走得远远的，一定不会这样麻烦你。”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刘景澄微微低下头，她知道自己已经为他填了太多麻烦了。

　　“不管你走得多远，我还是会找到你的。”聂政坚定地说，那个时候他一定早早地找到她，不让她做那样艰难的决定；也一定不会让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背影，却等不到他回头。

　　来世，他一定对她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