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无痕》浮灯枫台

2、第 2 章

　　苏渺握着帕巾，想着这十五年来的快乐日子呆呆地出了会儿神，眼波渐渐变得温柔，嘴角也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不由低声道：“傻瓜。”
　　不经意间却瞥见对面凉亭内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半低着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渺，黑亮的眼中闪动着不明的光芒。苏渺一惊，手中的帕巾竟然掉了下去，却见那帕巾被风一吹，竟然恰好被那人捏到手中。
　　灯光下苏渺发现那人原来是个年纪很轻，长得很秀气很斯文的少年，身穿一件绣着金龙墨云的粉蓝的外袍，一双粉底靴，配着同色的裤，头上戴着顶紫金冠，腰上束着同色的紫金带，穿着很华丽。
　　此刻他正笑咪咪地看着她，微笑吟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踞。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玫。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是《诗经》里‘卫风’的‘木瓜’一篇，形容看见心爱的人就投物示好之意，他在这里唱暗示自己看上了他故意丢帕巾给他。原来是个轻薄的少年！
　　苏渺不由心中暗恼，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板着脸慢慢地走了过去。
　　少年见苏渺过来不由面露喜色，苏渺却并未停下绕过亭子走向通往大厅的长廊。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这样，只好把帕巾收入怀中，摸摸鼻子笑着跟了上去。
　　这少年似是故意气她，苏渺走得快他也走得快，苏渺走慢想让他先走时，那少年却又放慢脚步也慢下来。
　　平心静气，一定要平心静气！苏渺暗暗告诫自己，犯不着和这种登徒浪子计较。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少年居然在后面又唱起\'郑风\'来。
　　这轻薄子！苏渺终于生气了，慢慢地转过身，轻轻地抚了下发鬓，微笑地看着少年，她的笑容很温柔，声音更温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美？”
　　少年点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你是个很美丽，很动人的女孩子，我……”
　　苏渺却打断了他的话，突然瞪圆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道：“就算美又与你何干？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宋玉? 潘安?”
　　少年终于发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不由垮下脸，不敢再开口得罪苏渺。
　　苏渺也不再搭理他，转身走上长廊，十月的晚风中带着一种木叶的清香，令人心怀舒畅。苏渺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进了大厅，一如所有天下的婚宴热闹得很，堂前张贴着大红的喜字，宾客们三五成群地寒暄着。其中苏渺也看到有不少武家的亲戚，大家都知道季仁与她以前的情事，可能为了避嫌，都只是看了她一眼，谁也没有上前来打招呼。
　　果然自己还是外人啊，那么自己离开是正确的。苏渺心中想着也释怀了，转而观察今日前来的宾客，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其他宾客瞧见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时，都暗暗斜着眼睛看他们，虽然见她看过来时大家会不自然地转开视线。苏渺却敢肯定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好奇地望着那个轻薄的少年，这少年不知什么来头，似乎很引人注目。
　　这时有几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嬉笑着过来拉他，其中一个嗓门很大：“普恩，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怎么倒从后厅出来了？”
　　普恩？这少年是普恩？苏渺不由心下也惊奇起来，她听过普恩这个名字，若传说无误的话，他是大魏有名的神童，十岁就任御史大夫，南朝的宋国建立政权后，普恩更是作为大使代表魏国前往祝贺。登基大典上与江南一帮文人雅士一番唇枪舌战，名震黄河南北。原本总是自恃南国文学高于北国的南朝文人终于心悦诚服。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行为举止却象个小孩儿一点都不稳重呢？
　　普恩见苏渺向他投来注目礼，不由得意地冲着她眨眨眼。见面不如闻名，苏渺终于明白了这句至理明言，对他印象中的几分好感顿时不翼而飞，当下转头不再看他。
　　少年们都随着普恩的视线一齐看向苏渺，随即都恍然大悟地窃笑起来。
　　其中一人捅捅普恩道：“春风少年兄，看来进展不顺啊！”
　　普恩却嘻嘻笑着不甚在意,和那群少年打了下招呼，三下两下就挤到了苏渺跟前。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普恩还是一脸笑嘻嘻。
　　“没那必要。”她管他姓啥名啥，苏渺暗暗冷哼，低着头不理他。
　　“我倒很好奇你的名字。”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面前传来。大厅中似乎也一下子静了下来。
　　两人抬头，苏渺不由大吃一惊，来人竟与普恩长得极为相似，仔细打量才发现那人要比普恩略高半个头，脸形更加坚毅，看来更成熟。两个人在一起时无论谁都会说后来的那个才更符合传说中普恩的样子。
　　那一群少年也惊奇地奔过来，围着两个‘普恩’打量来打量去，啧啧称奇。
　　真普恩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顿时吓得那些人退回原地，再不敢靠近。这又是一个不同之处。
　　“你不是一向不参加这种宴会的吗？”原来的普恩怪叫道，语气中颇有责怪的味道。
　　“听说最近有人冒充我的名号。”真的普恩很有趣味地盯着他，“原来是你啊。”
　　少年依旧笑得月牙弯弯，“你不参加宴会，会让很多人觉得你不重视他们，所以只好辛苦我出来帮你应酬了。”
　　“真的吗？那我要好好感谢你了。”普恩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少年也感染到他的兴奋，猛地点头。
　　普恩却突然缓缓道：“那你为何还四处欺骗人家少女的心？”
　　“欺骗人家少女的心？”少年不由傻了眼，猛地挣脱他，不由气得哇哇叫，“我哪有！”
　　“没有？”普恩神色怪异，“三天前，有位赵雪丹小姐上门诉说我对她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我是女孩子啊，如何对她始什么乱什么……”少年哇哇叫。
　　原来好色之徒竟然是个女子,苏渺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起来好美啊！”看到她如花的笑容，少年羡慕地笑，一只手已经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拉住苏渺。
　　“原本我还不相信赵小姐的话，现在终于相信了。”普恩两眼盯着他的手不由叹气，“说吧，你到底是我哪家的亲戚？”
　　“嘿嘿……”少年眼珠溜溜地转，“我吗？”
　　少年猛地将苏渺往普恩那边一推，“不告诉你！”对普恩做了个鬼脸，笑着冲出了大厅。
　　普恩早就料到她会逃走，却没料到会用这种赖皮招数，见苏渺向这边跌过来，只好接住苏渺，正好抱了个满怀。
　　苏渺被少年拉了手倒没什么，毕竟只是女孩子的恶作剧。可是马上又突然被普恩抱住，不由羞得满脸通红，普恩却一直没有撒手的意思，周围的少年们早就在一旁起哄，而附近的卫道人士则已经露出了鄙夷之色。
　　苏渺只好艰难地抬头想提醒他，却见普恩正凝视着她，眼神中有种很奇特的光芒。
　　“普公子？”苏渺只好主动开口，“可否将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