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 ...
-
一
今年苏州城的四月有些奇怪。
没了纷纷的小雨,也没了潮湿的天气,不知是龙王懈怠了还是太阳之主太过辛勤,这日头打月初就一直照着,愣是没一天休息。这倒是滋长了满城的杨柳,两种树像是比赛似地疯长起来,只是分工却很有序,上半个月柳絮满城,这到了下半个月,就轮到杨花漫天了。
夏冬青最讨厌春天的原因就在这里。自己的鼻子太敏感,往年有小雨不时地降临还能压住漫天飞舞的絮状物,可今年上天偏要和他作对,这多半个月一滴雨也没下的日子让他受了不少罪。
“阿嚏!阿嚏!”
不得不出门讨生活的江湖术士咒骂天气的话还没出口就先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刚想开口骂天,一朵杨花正好悠悠的飘进了嗓子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被这些轻飘飘的花絮弄得眼泪汪汪的术士小脸红通通的,也再没了骂天的力气,忿忿的看着像是在跳舞一般炫耀的小东西们,捂紧了口鼻,扭头打着半仙的旗号“招摇撞骗”去了。
夏冬青并没有固定摊位,左手一张旗子上书“知天命通阴阳”,右肩一个装着纸笔的小包裹便是他的全部家当。术士一身玄青长褂,头发被一支精致的木簪子松松完成一个髻,背影看上去真像个“江湖高人”,要不是脸上的青涩想必他的生意会比现在好很多。
术士今天并没在城里开张,因为早上的缘故他坚信自己今天走背运,所以打算绝对不在城里开口。
“阿青,今儿去外面啊?”“恩!”
术士冲热心的大嫂点了点头,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这孩子真奇怪,捂得那么严实是怕谁认出来啊……”
擦肩而过的大嫂小声的嘟囔着,术士藏在袖子下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这么严实,您不也认出我来了么。”
城外的环境干净了许多。
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样,术士离了城几里远以后才把袖子放了下来大口的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呼……”满足的闭了眼,享受起这一个月以来终于有的清新。
“嗨,算命的!”
不远处的茶馆传来喊声,术士不满的皱了皱眉,却在下一秒回身时换了高深莫测的神情。
举着旗子走了过去:“客官想算什么呢?”
“通阴阳?”五大三粗的男人瞅了一眼旗子,语含讥讽的笑道:“那你就给我算算我老娘什么时候死吧。算准了,这些都是你的。”张开的手里是一小块碎银子。
“……”术士看了看男人,摇了摇头:“令尊已经去世多年。”
“呦呵,你这算命的还真有两下子。行,大爷我说到做到!”男人眉开眼笑,把碎银拍在了茶桌上转身便走了,好像专门是为了调戏术士而等在这的。
夏冬青把碎银装进袋子里,向空气微微鞠了一躬,坐在了刚刚男人位置的旁边。
“那您也不投胎么?”“他不该得到这些的,死后会有惩罚的。”“不孝子是要受到酷刑的。”“您的德并不能赎他的罪啊。”……像是旁边有人一样,术士开始说起话来,脸上带着一点点悲悯,眼睛有着无奈。
这情景可吓坏了在一旁的小老板。
“客官,您……还要点什么吗?”
术士听出老板语气里的颤抖声,微微叹了口气。
“不用了,就是歇个脚。”
说罢,又冲着身旁的空气微微一笑,起身起开了。
老板看着那团什么也没有的空气,生生的打出一个寒颤。
没走出多远,术士便听到里边的草丛里传出微弱的呻吟声,好奇心驱使往草丛里探了探头,还好,应该是个“人”,只是好像伤的很严重,双眼紧闭表情痛苦。
这人的衣服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这么华贵的衣料也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有的,又受伤了,想必是很有来头的,说不定正在被人追上。只是术士不想惹麻烦,自己还想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呢,却怎么也迈不开离开的脚,一声声微弱的呻吟像是给自己施了定身术。
最后只得认命的管起了这个闲事。好人病,很难治愈啊。术士为自己叹了口气。
请热心邻居大嫂帮忙叫了大夫,术士打算为占了自己唯一一张床的男人换下带血的衣服。
男人身材很好,皮肤却带着诡异的苍白,小术士忽然红了脸。匆匆把衣服拿出去丢掉。
“绝对不可以粘带血的衣服,绝对不行。”也没问主人的意见,因为记忆里有这样一句话,只是这样一句话。
小术士熬着药,回忆着刚才大夫的话“奇怪,奇怪,好奇怪的脉象。”头发花白的大夫捋着同样色系的胡子连呼三声奇怪,却也不说奇怪在哪里。只是写好了药房,说一帖药下去就能醒了。
“这脉象明明已经没有了啊……”临走前老头小声的一句话落入了术士的耳朵里。
又救回来一个不是人的东西么,那还喝什么药啊。术士撇了撇嘴,却没停下扇火的扇子。
“醒了赶紧走吧,我可没有养鬼的习惯……”一边喂药一边唠叨的术士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发着淡蓝色的光。
“我不是鬼。”
毫无预兆的厚重声音想起让术士差点把手里唯二的碗扔出去。
“妈呀,你想吓死人啊!”
术士回过神来,开始给男人翻起无数的白眼。
“夏冬青,我叫赵吏。你的眼睛,我给你的。”
男人面无表情的靠在床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