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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余波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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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这一场雨来的迅猛,好像是含着怒气似的倾盆而下,一场大雨洗劫一片天地,不知道是否能将这个城市里所有的肮脏,悲伤与绝望一并带了去,我这两天经常做梦,梦到徐卿那张血淋淋的脸惨败着对我笑,往往从梦中惊醒半天都不敢入睡,小十听我这样说反而带着一丝羡慕与惆怅,“小七,她是不是怨我,所以连个梦都不愿意给我!”我听后默然,这两个人纠缠了一世,一个害怕对方的恨郁郁而终,一个害怕对方的怨,夜夜不能安眠,究竟谁是谁非谁又说得清呢!
齐灏冒着雨来到存菊堂,在廊下脱了蓑衣站了半天才进来,沉香立马奉上热茶让他散去一身的寒气。
“我查到了,前杭州府尹叶旭的发妻名叫徐卿,不过他们在十年前就因为一起贪污案被满门抄斩了!”
“哐当!”齐睿的茶盏掉落在地上,木喜眼疾手快地蹲下来收拾,重又换了一套新的茶具,“那徐卿,哦,不对,叶梓蓉。。。”
“没错,那就是他们的小女儿,当年应该是徐夫人拼命保下了她,谁也没想到她会活下来,并且耗尽了那么多的心血想要报仇!”
“报仇?”
“当年杭州府尹贪污一案轰动全城,叶旭也确实是个好官谁也没想到他能吞下那么多钱财,可他偏偏认了这个罪咬紧牙关只说都是自己被利益充昏了头脑。刑部就此糊里糊涂的结了案!”齐灏叹了口气,“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这件事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就有几百个,其中包括当今的丞相沈翼和皇后沈玉,叶旭是沈翼的亲信,那次不过是做了替罪羊,他们仅存的小女儿叶梓蓉为了给父母报仇一直潜藏在青楼里,也真称得上是处心积虑了!”
我听了许久无言,又是为了权!为了钱!那么多人丢了性命不知道该让谁来偿还,齐睿紧紧地抓着桌角指关节泛白,声音里有压抑的痛苦,“七哥,小七,徐卿未完成的事我想帮帮她!”
谁都没想到当时一场不起眼的暗杀会演变成今天的模样,或许真的是沈家的气数已尽,七月中旬被陛下悄悄派出去的御林军首领左辉归来,他上书说江南一带匪寇盛行扰乱当地居民生活,就连官员也不敢管,只因为他们的后台强硬。这份奏折虽未指名道姓,可只要是关心点时事的便可看出,这里的每一个字直指当朝丞相沈翼,后又有人匿名举报沈翼曾在江浙一带大举练兵,当地士兵强取豪夺不顾百姓死活,陛下派人求证后大怒,废了沈翼的丞相之位,皇后娘娘也脱不了干系至今还被禁足,我听东宫的小太监说,太子听到这个消息,一病不起,他身子骨本就羸弱这下子就连太医都摇着头束手无策,我不知道沈翼练兵的事是有人诬陷还是确有其事,我只知道皇后娘娘弑君篡位的罪名算是坐实了,简直就是百口莫辩。
我趁着大家都焦头烂额之际去了东宫,太子齐恪本就是个性格温和的人,我进宫以来他对我挺好,云姐姐也是从小进宫在皇祖母身边长大,我们一向交好,当年她十里红妆嫁给太子时,那耀眼的笑容如在眼前,她说,“小七,你给我祝福吧,我嫁给了世上最好的男子!”正是因为这句话,我对太子一直都存着分敬重,他可是我心中完美无缺的云姐姐最喜欢的人,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可是,如今呢?还有几个人记得那个笑起来便有美丽酒窝的女子,怕是曾经同床共枕的太子都记不了多少了!
太子果然病得不轻,他脸色苍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小太监看到我小声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应,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的走近抓起他的手臂为他诊脉,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到是我微微一笑。
“小七,你来了!”他说着就要起身,被我按了回去。
“你还是躺着吧,多注意身体,这个样子怎么好得起来!”
齐恪轻咳了几声,声音虚弱,“你都已经诊过脉了,为何还要自欺欺人,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或许是早有了心理准备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伤心的!”
我听他说的凄凉心里也十分难过,齐恪反而笑着劝我,“人来时就是赤条条的了无牵挂,走时就应该没有悲伤,傻丫头,有什么好难过的!”他的目光幽幽的,声音也像往常那样温和好听,“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后,小七,你帮帮她好不好?就算是贵妃娘娘再怎么恨,也求她留我母后一条生路!”
我摇了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会以为是我姑母?这一切都是巧合。。。”说完自己都有些心虚了,是啊,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只能说是有人可以安排了巧合。
齐恪抬起手抚了抚我的头发,“算了,他们都想让你置身事外我又何苦把你拉进来趟这趟浑水,小七,照顾好自己,让他们斗去吧,谁胜谁负都是咎由自取!”
他说着又咳了起来,小太监递上手帕,他掩着嘴半天才停下来,可那手帕分明盛开着几朵红梅,是他的血!我虽早知到他以病入膏肓可亲眼看见总觉得难以置信,我甚至不敢想象这样一个良善的人终有一天会敛了嘴角的笑化作一抔泥土,他却毫不在意的把手帕交给小太监,“我没事,小七,我知道你怨过我,怪我辜负了云云,她那么好的女子却在我面前失了笑容,我们从小就相识,她是个傻丫头,那么傻,一直吵着要嫁我。。。”齐恪缓缓地闭上眼,他回忆过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灿,“如果可以我宁愿当时死的人是我,他们母子有什么错呢?如果她还在该有多好啊!我宁愿舍弃一切。。。只有我们俩。。。我们俩。。。”
我静静的看着他久久未动,小太监犹豫地凑上去试他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公主,殿下睡着了”
弑君篡位是杀头的大罪,皇后娘娘和沈翼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证据不足,凭着徐卿死之前那几句模棱两可的指正以及左辉的的片面之词还不足以治罪,然而往往祸事都不会单行的,杭州现任巡抚自称是叶旭叶大人的旧部,他交上来一本账簿,声称是叶大人的旧物,当年沈翼以他家人的生命胁迫他顶下一切罪责,事后为了灭口又没有履行承诺给叶家老小留一条生路,叶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死于当年的贪污案中。陛下把账本交给户部审查已证明其言的真实性,沈翼哑口无言只能认罪,不过他说自己没有同党,不管是弑君篡位还是贪污纳贿都是他一人所为,彻底洗白了皇后和太子,众人也知道他在包庇纵容,可无奈没有证据反驳,沈翼被判秋后问斩,一个曾经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丞相一夕之间丢了性命,让我更加的明白了什么叫盛极必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整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陛下到底还是念着旧情,七月底皇后娘娘回到了翊坤宫,虽再无往日前呼后唤的胜景,但总算保住了六宫之母的地位,很多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我却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整个邺城就像是紧紧绷住的一张弓,只要拉弓的人稍稍松开手,“嘣”一切平静都会坍塌!
“那本账簿是我交给顾贵妃的!”齐睿站在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淡淡地道,“徐卿临死前托人给我带过一个包裹,可我当时太气了又害怕她说出什么绝情的话,一狠心就把包裹扔在一旁,直到听说她去世的消息,我才重又翻出了它,原来从始至终她最相信的还是我,那么重要的东西只有放在我手里才能放心,你说如果我早发现这一点,会不会及时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你为什么要把账簿交给我姑母?”我总是不肯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那个美若天仙的姑母所为。
齐睿回头看我,目光里隐隐有些担忧,“七哥不让我告诉你这些事,免得你挤在两边为难,可是,小七,你也不是傻瓜,这些天的事串一串,沈翼死了,皇后娘娘被拉下马对谁最有利?谁是这中间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最大利益的人,这些事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我真的没有想过吗?那日凉亭内徐卿嘴角的笑那样安详,可见她是多么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若不是知道皇后对她也下了手,徐卿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就算是会至少不是现在,那徐卿的孩子到底是谁害死的,是皇后娘娘吗?没有人知道!再后来就是左辉的告发,匿名的检举,现在就连那本账簿都是姑母派人交上去的,真相其实就在眼前,原来我一直都是个自欺欺人的人。
知道太子死讯的时候我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好,雪白的一团团远看像是天边的一捧白雪,桂花十里飘香,我却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久久弥漫终日不散。
一大清早,沉香带着一群小丫头兴冲冲地采摘着桂花准备做香喷喷的桂花糕,在这宫里,每天都有人会化为脚下的一抔黄土,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便没有太多的人去关注,顶多就是假惺惺的大哭一场,换上白色的素服,然而日子还是要继续,即便贵胄如太子,也不会得到任何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