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辞［张良同人］》甘蔗羽荒

57、【五十四】鬼谷

　　纵观九州大地，山川错落，各成其异。其险峻奇诡令人惊叹造物之妙，也成了世人难渡的天险。在这其中，墨家机关城所在算是一个，镜湖医庄算是一个，隐于云梦山的鬼谷，也算一个。而这三者由于各自隐居此处的人的手段，其诡秘程度又不同一般。
　　但是，跟着卫庄和白凤两个人走在鬼谷山中的河伯大人，显然无心探究鬼谷的神奇之处。
　　刚才一听说云初可能出了状况，他立即转身要去察看，冷不丁被张良悠悠一句话刹住了车：“河伯大人认得路吗？”
　　“……”
　　话说，其实，不是因为青岩记性不好，只是刚才白凤带他来的时候是骑着凤鸟来的，而鬼谷此处地势奇特，时间又已经过了中午，天象多变，离地后往下看，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清。
　　如果青岩就这么一个人返回了，恐怕到第二天早上都不一定能找到路。
　　长年身居高位基本没什么机会被人奚落的河伯大人难得落到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心有不快，然而为了云初，他便也打算忍了：“请白凤先生送在下回去。”“河伯大人还是和卫庄先生一起去比较好。”张良再次微笑着打断他，“初儿固然是河伯大人的师妹，却也是我的妻子。子榣固然是初儿的故人，却也是阴阳家的弟子。河伯大人以为呢？”
　　青岩默了默——对于张良猜出奚榣是阴阳家弟子这件事，他倒不意外。奚榣本就是擅自离开骊山进入小圣贤庄的，并不是阴阳家专门训练用以潜伏刺探的手下，何况那小子心性说复杂也单纯，在张良这种人眼中，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让青岩犹豫的是，张良提到了奚榣是云初的故人。
　　成婚当天发生的变故，青岩之前也有所耳闻，此时张良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何况……”张良笑得意味深长，“难得有机会入鬼谷禁地一观，河伯大人这便离开，不是很可惜吗？”
　　闻言，青岩神情一变，目光转寒，但张良说完那句话，就浑然不觉地转头看向赤练：“麻烦你带我出去。”赤练眸光一闪，看向卫庄。卫庄扫了那两人一眼，淡淡点头。
　　一青一赤两道身影离开，青岩盯着张良的背影，本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如张良所言，奚榣是阴阳家的弟子，抛开他和云初的关系不说，还是自己殿中之人。
　　除此外，便是和鬼谷的一些传闻有关了。
　　世间传闻，历代鬼谷子，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两人之间的胜者，就能成为新一任的鬼谷子，而历代鬼谷子，都隐居在鬼谷之中。
　　但据说，鬼谷的这条规矩，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首任鬼谷子活在春秋老子时代，身份成谜，隐居鬼谷期间，收徒颇多，而一开始，确实是只收了两名弟子，即为孙膑与庞涓，但授课时并未分开。后来，这两人学成之后离开鬼谷，一个投魏，一个往齐，一个死于非命，一个功成身退返回故地颐养天年，竟终生未曾回过鬼谷。其后，鬼谷子再次收苏秦和张仪为徒，这一对师兄弟学成入世，导演出七国之间合纵连横之局，声名鹊起，但后来，苏秦在齐国遇刺身亡，张仪病死魏国，自然也没办法回来继承鬼谷绝学。两次收徒的结果都如此惨淡，首任鬼谷子无奈之下，终于定下鬼谷铁律：每一任鬼谷子一生只收两名弟子，教授时，纵术与横术分开教授，只有最终的胜者，才能从鬼谷子手中得到自己之前不被允许学习的一半鬼谷绝学，从而成为新一任的鬼谷子。如其中一名弟子在学成前身亡，当代鬼谷子方可再收一名弟子补入。
　　此后，首任鬼谷子再次收了两名弟子，按照计划，顺利完成鬼谷绝学传承。到卫庄和盖聂的师傅，正是第三代鬼谷子。
　　不过，到了卫庄和盖聂这一辈，情况又有些不同了——十多年前，盖聂尚未学成鬼谷纵术，便离开鬼谷，辗转投于秦王政门下。随后，卫庄以鬼谷另一名弟子的身份，出现在韩国。换言之，这一对师兄弟，都叛出师门。
　　至于现任鬼谷子的行踪……
　　青岩估计，说不定已经被这对叛逆师兄弟气得离家出走了，至少目前看来，已经不在鬼谷之中。
　　但除了上述那些百家间都知道事情，鬼谷还有一条传闻，引起过青岩的关注。
　　据说，二十年前，这一任鬼谷子曾经亲自动手，将一名闯进鬼谷求助的女子困在鬼谷禁地中。值得一提的是，这名女子在二十五年前还闯过阴阳家。当时阴阳家的主事者并非现任的东皇，而前任东皇在那名女子离开后突然离世，这件事让阴阳家上下措手不及，幸亏前任东皇的弟弟——也就是现任东皇站出来主持局面，阴阳家才免遭一次动乱。
　　至于青岩为什么会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如此关注……只是因为，死去的前任东皇，是他的生父。
　　他的生父猝死时，他的生母即将临盆，却因为悲痛过度而提前生产，最终难产，在生下他后离世。
　　当时，家主突然离世，阴阳家人心惶惶。不同于其他诸子，阴阳家历代的家主除了在阴阳术造诣上出类拔萃之外，还象征着天意所钟。家主一死，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蠢蠢欲动，妄图浑水摸鱼。而他出生后，门中长老断定青岩拥有学习阴阳术的绝好根骨，本来计划将他培养成新一任家主，但在后来举行听天祭礼时，卜筮出的结果却表明他并非天意之子。
　　若非天意落到现任东皇身上，阴阳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其后，青岩便跟着自己的叔父——也就是现任东皇，学习阴阳术。如当初长老的判断，他在阴阳术上确实天赋异禀，十五岁前就已经成了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第一次行炼结束后，便获封“河伯”。
　　虽然说，从小，东皇太一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尽心照顾，严加教导，但他从小失父丧母，当年父亲又死因不明，所以，青岩对那名突然出现的女子，一直耿耿于怀。
　　这也是青岩这次选择跟着张良来鬼谷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看来，张良……显然是知道的。
　　那……云初……
　　青岩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来鬼谷，确实不只是为了云初，但奚榣闯鬼谷禁地，并不是他授意的。
　　虽然，那孩子，可能是知道二十五年前的风波，并且存着为他打算的心思，才擅自行动的。
　　想到这里，青岩默默叹了一口气——这种任性执拗的行事风格，说到底，还是自己纵出来的……

　　三人最终停在了一处石壁前，石壁当中是一扇石门，其上覆着一层青苔，几乎将整个入口掩蔽。卫庄上前一步，指尖滑过出，露出裸露的石板，现出用阴文雕刻的符文。
　　青岩看了一眼那块石板，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在下有个问题。”“河伯大人是否想问，子榣是如何进入禁地的？”卫庄的手指停在石板上，并不回头。青岩没接茬，显然是默认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扇石门少说也有七八年没被人动过，既然如此，奚榣又是怎么进去的？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卫庄的语气微冷。
　　世上传闻，是鬼谷子将那个女子囚于鬼谷禁地，却少有人知，鬼谷禁地的入口不止一处，而这几处入口之中，只有这一扇石门是当初鬼谷子亲手设下，且从设计上来说，不只是能从外面打开。
　　其意味不言而喻。
　　青岩不知道这一点，但也听出了卫庄的言外之意——鬼谷禁地，并非掌控在卫庄手中，甚至，其真正的主人，是被“囚”在其中的那个神秘女子……
　　他怔了怔，回过神时，卫庄已经在石门上一阵拨弄，石门移开，露出一段下行甬道，光线虽然昏暗，好在不算伸手不见五指。三人陆续步入其中，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从出口透进来的光。穿洞而出，是一层由高大乔木列成的屏障，隐约可见林木掩映后面有房屋坐落。
　　这一切让青岩既感到意外，也觉得恼怒。
　　很明显，所谓鬼谷子囚人的说法，十有八九是个幌子——而若非忌惮鬼谷子，阴阳家的人，怎么可能多年来都对那女子不闻不问？
　　也因此，青岩没注意到，卫庄和白凤在走出山洞后，都在树林前停住——他沉着脸，越过二人，打算穿过树林。
　　白凤侧眸，微微挑眉，正打算出声，却看到卫庄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个眼神，于是，索性转头当没看到了。
　　某人现在正为奚榣进入鬼谷禁地的事而心生不悦，而这位河伯大人显然和那小子关系不一般，就让他替那小子受受气吧……
　　对身后这一小插曲浑然不知的青岩继续往前走，直到一脚踏进距离最近一棵树一丈之外的地面……
　　“嗡——”刺耳嗡鸣声骤然响起，与此同时，有无数黑影从前方树上电射而出，直直向着青岩而来。青岩心下一惊，连看都没看，立即暴退三丈，待站稳后，仔细一看，嘴角便是一抽——前方，地面上，约有百来条暗银色小蛇正列阵昂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卫庄和白凤已经慢慢地走到了青岩身后，前者扫了一眼青岩铁青的脸，心里其实是很不满意的——连累他的耳朵陪着遭了一回罪，到头来只是摆出一些小毛蛇来吓人，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果然是和里面这个女人八字不合……
　　“你们……早知道有机关？”青岩面无表情，但眼角一抽一抽。
　　“自然。”卫庄答得理所当然坦荡大方。
　　青岩：“……”——那刚才还不拉住我？！
　　“不过，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卫庄扫了一遍地上严阵以待的爬行生物，笑容颇为玩味。
　　青岩的脸色已经黑到一定程度了。
　　“你们来了？”清冷沉凝雌雄莫辨的声音忽然传来，浸得人心中一寒。青岩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抬头，便看到一个着灰白色长衫的白发女子，出现在树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