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情史》卉苗菁彩

3、金簪，簪还是不簪？

　　百子门外下车的时候，我看到前方阿哥所重叠的宫墙，便即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将手中的书掖进了自己的腰带。
　　皇阿玛儿子众多，仅现在我住的这阿哥所，乾西五所，乾东五所和南三所三处当下便即就住了整十一个皇子：大哥胤禔，三哥胤祉，五弟胤祺，十三弟胤祥和我住乾西五所，七弟胤祐，八弟胤禩，九弟胤禟，十弟胤俄，十四弟胤祯住乾东五所，十二弟胤裪一人独住南三所。
　　不拘乾西五所，乾东五所还是南三所，每个院子不止格局一样，甚至还共用一条甬道出入——这可谓是“人多眼杂”。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人要领，我实不愿有心人看到我今日新买的书。

　　一声不出的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进院门，我便看到一身盛装的侧室李氏挥着帕子遥遥地与我请安。
　　李氏是今春佟贵妃新指给我的侧福晋，进门月余，我却还没有跟她圆房——李氏进门当夜正赶上宋氏难产，然后又逢皇阿玛四十寿诞，我忙着斋戒为皇阿玛祈福，均未曾得闲。
　　我知道圆房这件事上我委屈了李氏，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生为皇子，我此生不会只李氏一个女人，而经宋氏一事，我更对女人留了心，所以我心安理得的晾着李氏，甚至想借此试出她的心性——但凡李氏露出一点与宋氏一般掐尖要强，拈酸吃醋的小性，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她弃如草履，让她黄花终老一辈子。
　　吃一堑长一智，我发誓着一世我再不给女人蹬我鼻子踩我脸的机会！

　　“罢了！”随口叫起李氏，我转身欲走，却被李氏叫住。
　　“爷，”李氏捏着手绢，颇为紧张的问我道：“您看，奴婢这身衣裳还过得去吗？”
　　听李氏如此说我方省起今晚李氏要与我一道出席宫中家宴。这是李氏进门来第一次出席宫宴，所以为了我自己的脸面，我不得不耐着性子多看了李氏两眼。
　　不得不说，李氏人长得不错，柳眉，杏眼，五官虽称不上绝色，但于我一众兄弟的后院，却也算是出挑。
　　不过古话说“娶妻娶德”，李氏虽是一个侧室，但既然做了我的第一侧福晋，将来我后院中地位仅次于嫡福晋的存在，到底还是打扮得端庄一些为好。

　　李氏的衣服、鞋子都是宫里的定例，没啥大碍，只是头上这根金钗，目光扫到李氏鬓间的发饰，我不觉皱了眉。
　　李氏的这根金钗，我见过，是先前她进门时，佟贵妃赏的。宫里素有宫妃赏皇子媳妇发簪的习俗，今日宫宴，李氏戴它，想来也是有一层“长者赐，不敢辞”的意思在内。
　　李氏戴这根金钗的心思是好的，但真若戴上了，却是违了宫妇“冬戴金，夏戴玉”的制——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但宫中人事复杂，我担心会因此而招出其他事来。

　　现皇阿玛后宫以佟贵妃和钮祜禄氏贵妃为尊。佟贵妃是先前孝懿皇后的亲妹，而孝懿皇后则是我的养母，故佟贵妃自进宫以来，对我都颇为亲热。佟贵妃对我虽好，但家常处事，有时却不甚周全，比如，从她与李氏的的赏只有金钗而无玉钗便可见一斑。所以，自孝懿皇后薨后，为了后宫安宁，皇阿玛除了按制委任佟贵妃和钮祜禄氏贵妃署理后宫外又特指了德妃和宜妃协理宫事。
　　对于皇阿玛的安排，佟贵妃虽没有言辞拒绝，但私下里却颇多怨言，每尝的与我抱怨。偏德妃是我的生母，我为了避嫌，也不能在佟贵妃面前多为她说话——我不能让佟贵妃以为我心向德妃从而对德妃更加不满。
　　我满心地的为德妃，德额娘打算，不想，德额娘却受了宜妃的挑拨对我起了成见，开始明里暗里的拿些诸如“生儿不及养儿恩”之类的话来挤兑我。
　　宜妃挑拨的用心，我知道，不外是她见不得德额娘与她一样膝下有我和十四弟两个儿子，将来我兄弟齐心，盖过她生的五弟和九弟去。
　　既然心如明镜，我自不会与德额娘起隙，可宫中规矩，皇子只初一、十五能进内廷与母妃请安，所以几经思虑，我收了德妃早年派给我的宫女锦绣通房——我打算通过锦绣居中调和来缓解我和德妃的母子关系。
　　锦绣祖籍江南，天生一付明眸皓齿，姿色远较宋氏出众。宋氏若是个好的，此刻就该替我笼络好锦绣才是——女子既然色不如人，那就当以德服人，不是吗？

　　可叹宋氏伺候皇额娘孝懿皇后经年，竟没学得一丝皇额娘母仪天下的气度。她将她的那一点小心眼子全用在了捏锦绣的错然后唆使佟贵妃将其杖毙上了。

　　锦绣无辜丧命，我心中也是可惜，但人是佟贵妃打杀的，我一个皇子，还能叫佟贵妃抵命？即便是宋氏，虽说挑拨有错，但也罪不至死，何况，她还是先前孝懿皇后指给我的，所以于情于理，我能处罚宋氏的都是宫中通行的罚俸。

　　没有让宋氏为锦绣抵命加剧了德额娘对我处事不公的不满，而事后，宋氏私自有孕触犯宫规撞到德额娘手下而又为我救下更是将德额娘的这种不满推升到了极致——今春选秀，德额娘在明知皇阿玛要为我指侧福晋的情况下依旧对我不闻不问，且事后李氏进门，她赏李氏的见面礼也与赏三哥侧室的一模一样，完全的不假辞色。

　　德额娘的此番做派较宋氏还让我寒心，宋氏，说到底，不过一个后院妇人，其所有作为，都是宫中随处可见的邀宠手段，而德额娘，她是我的额娘啊，可遇事，她何曾为我认真地打算过？——只要我稍不如她的意，她便即会冷眼旁观的放任我撞得头破血流，来显示她的先见之明。

　　一想到今晚李氏戴着这金簪出席宫宴，德额娘嘴角含义不明的嗤笑，我便即就觉得心力交瘁。不耐烦的拔下李氏头上的金簪塞还给她，我大踏步的走进了书房。佟贵妃和德额娘的不睦由来已久，李氏身在其中，两头受气已是定局——今晚不管她穿戴什么，都是一个错。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给她建议，然后在事后还被她看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