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情史》卉苗菁彩

22、 尚书房（7）

　　午时过后是未时。未时，照规矩，是骑射时间。天热，我懒怠动，但因想着今儿上午皇阿玛没来，下午过来的可行性很大，所以到了时间，我不得不拿了一张弓，站到树影下，练习瞄准。至于我的几个兄弟，除了老十、老十三、老十四这三个精力没处发泄的拿着刀剑挥砍外，其他的人，也都似我一样，拿着弓箭摆样子。
　　样子没白摆，未正的时候，皇阿玛果然领着人来了。看到人群里有太子和大阿哥，我心里一动，眼睛便即瞄向了人群后的师傅，顾八代。
　　顾师傅对上我的眼睛，微微的摇了摇头——于是我便即知道，今日皇阿玛领太子同来，不是为事，而是临时起意。
　　果不其然，请安叫起后，皇阿玛看着我们兄弟大多拿着弓箭，便即笑道：“既是在练箭，那便让朕瞧瞧你们这两日有长进没有。”
　　随着皇阿玛的一声令下，侍卫们开始摆靶子以及给我们几个挽着弓的阿哥换箭壶。

　　看清新箭壶里不多不少的九支箭，我禁不住开始犯疑：先前比试，皇阿玛的侍卫与我们兄弟一直都是三支箭，偏今儿却似三年一度的武考一样，给足了九支，皇阿玛这样做，到底是用意何在？
　　沉吟中，我省起康熙二十七年皇阿玛于宗室封爵的一道旨意：宗室应封爵者，于十八岁时需经国语（满语）、马射、步射考，三项优者可按例封爵；两优一平者降一级授封；一优两平或两优一劣则降二级授封；三项皆平或一优一平一劣者，则降三级授封；至于一优两劣、两平一劣、一平两劣及三项皆劣者，则停封。令其学习，再行考试。
　　难道说，今儿这场步射，其实是皇阿玛于我们这群成年皇子封爵前的考试？
　　心念转过，我握着弓的手不自制地抖动起来。

　　为了不让人看出我的异常，我不得不握紧了手里弓，心里也开始给自己鼓劲：胤禛，镇定。想想武考，步射，八十米靶，九发三中，即为合格；九发五中，即为优秀的标准，于你而言，一个优秀，根本不难…….

　　眼下书房，以老三胤祉为长，说不得，射箭也是由他先来——这正好便宜了我，有时间缓缓紧张。
　　看着胤祉挽着弓缓缓走向场地，然后侧身跨步站好，接着从箭壶里抽出箭，搭上弦，拉开弓——一个标准的“口吐翎花耳听弦”的射箭姿势。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胤祉动作，身临其境的感悟这支箭的落点——我们满洲弓拉锯大，箭上弦瞄准时，射手眼睛能看到的只是箭的前面一节，所以，我们满人射箭的精准靠的不是眼而是整个身心的体悟，而有经验的射手，比如我的师傅，顾八代，除了能感知自己箭的准头外，还能从别人弓离弦的一刹那的动作中判断出别人的准头——至于我，虽说年轻，于箭术一道不似战场冲杀出来的顾师傅经验丰富，但我却知道顾师傅的经验也来源于日积月累，没有懈怠。

　　从胤祉的这一箭在弦上停留的时间，我终于看出了胤祉心底的紧张。胤祉的弓，和我的一样，都是四个力。四个力的弓算不上强弓，但换算成斤，也有40斤，宫中除了几个天生神力的侍卫外，其他人都没有这份箭在弦上，却引而不发的气力。何况，对比汉人推崇精瞄慢射的“百发百中”，我们满洲弓马，原本更看重速射。比如先前我们满洲龙兴入关，我满洲骑勇一人和汉军十人相遇，我满洲勇士立刻刷刷刷射出十箭——这依照武考九箭三中即为合格的标准，我满洲勇士的十箭必能射中汉军三人，使对方士气大跌，无心再战，接着我满洲勇士再依仗马力，趁胜追击，便即就能以一挡十，夺取胜利。
　　想当年，我满洲，以区区十二万人的八旗军队，能打败拥有百万军队的明王朝，成了这锦绣中原的新主人，靠的正是这招“马急箭速，以快打慢”。所以，我大清的立国之本就在这弓马骑射。

　　现胤祉求胜心切，为求精准竟似汉人一般细细瞄准，这便就失了我满洲弓马的精髓，所以，胤祉今日即便九箭全中，皇阿玛心底也未必喜欢——所以，今日比试，老三已然输定。

　　直到拉弦的手都开始发抖的时候，胤祉方才深吸一口气，下决心一样松了弦。箭离弦的一瞬，我看到胤祉胸腹的气息起伏，便即知道胤祉这一箭用力过猛，即便中了，也将后续乏力，不值得期待。
　　果不其然，胤祉的九箭，只中了前面的六箭——后面三，全部因为气力不支，而没有上靶。九箭六中，虽说也算武考优秀，但于我兄弟中，只能算是一般。

　　胤祉下场的神色有些沮丧，而我却无暇他顾，因为下面就是轮到我出场了。

　　以胤祉为鉴，我在站到射击位后，先目测了一下靶距，然后方按照头顶贯平，两肩靠平，两手抬平，两足踏平，心气和平的“五平”之法，将弓举起——这以顾师傅的话说，就是将我自己摆成了一个弓架子。
　　许是练习过太多次数的缘故。此番我架子一摆好，先前悬着的心忽地就放松下来——这一刻，我脑中剩下顾师傅的教导：放松心神，目视箭靶，以手拔箭，将箭头对准目标，箭尾搭上弦。目光留意箭羽在风中的飘动，以此来判断风力的大小，调整射击的偏差，最后吸气，拉弦，放箭。
　　唰-唰-唰，九支箭，我一气呵成地连射出去。

　　“报——，九射九中——”
　　听到看靶侍卫的报数，我方发觉自己一直保持着方才射击的姿势……

　　九射九中——，这次比试同名，非我莫属！借助深呼吸，我努力地压制住心中的兴奋——不说皇阿玛麾下的那些武将，就是皇阿玛本身的骑射，也是非我能及：皇阿玛平素用的可都是七力的弓。我是真不敢在皇阿玛带出得色，这要是让皇阿玛误会我眼皮浅，骨头轻，没得皇子的尊重，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呼——，吐出心底的浊气，我收好弓，然后又向皇阿玛行过礼后，我便故作镇定地站回自己的位置。

　　对于我的全中，皇阿玛不过点了点头，倒是太子二哥冲我微微一笑，至于我其余的兄弟，便只有十三弟胤祥隔着人冲我竖了竖拇指，而我则因担心引起皇阿玛的注意，也只是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这个连游乐场的玩具弓都拉不开的人来写四四人箭合一，九发九中的心理，真是太虐了。
但为了大家五一节有文可读，我还是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