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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尚书房(5) ...

  •   康熙三十年,太子十八岁,开始全面地参与朝政。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业,皇阿玛便谕旨我回到了阿哥所、尚书房。
      与康熙二十八年相比,尚书房里除了胤禵入朝,不大来了外,竟然无甚变化:老八,老九,老十依旧在先前胤禵的那间抱厦里搅和,五弟那里虽添了十二弟胤裪,但因胤裪是太皇太后跟前的苏麻拉姑养大的,性子极静,是个与老五一样,没事人一般的存在,而其他两个人,老三胤祉,老七胤佑,也都还是孤家寡人,所以,两年间,我那屋,竟都是一直空着。
      如今回来,我便即又回了我那间抱厦。只是,过去近三年,我因日常地与太子在一处,虽说“食不语”,但我也确是习惯了有人作伴,现回到清冷的抱厦,一下子便感觉到了冷清。幸而不久之后,由德母妃宫里庶妃所出的十三弟胤祥,满了六岁,到了进书房的年纪,所以,这次,不用德母妃嘱咐,我便即自告奋勇地将他领进了我的抱厦。
      憋屈好几年,终于有了一个食在一处的亲近弟弟——这一次,我摩拳擦掌,决心向包括皇阿玛、德母妃在内的所有人证明,我是一个多么合格的兄长!

      许是生母只是庶妃的缘故,胤祥虽自幼也是由德母妃教养,但身上却没一点胤祚那样的任性和骄纵:不拘我说什么,胤祥言听计从不算,每有所得,还会主动来与我请教探讨——几可谓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典范。而我也于与胤祥的交流中,第一次体悟到了子尝说的“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的真意。所以,接下来的两年,我和胤祥都学有所得,相处甚欢。

      康熙三十二年的时候,十四弟胤祯,也到了进书房的年纪。胤祯是我的胞弟,既是进了书房,自然是与我同席而食。
      有胤祚的前车之鉴,我以为德母妃在养育胤祯时会教他些道理,结果,没想到胤祯的性子竟是较胤祚还顽劣——对于我的话,胤祚虽说听得不情愿,但到底还是会做的,而这胤祯,每次都是当着我的面说得好好的,可待转个身,便即依旧我行我素,将一套“当面诵善佛,背后念死咒”的阳奉阴违贯彻了个彻彻底底,而待我明察秋毫,他东窗事发后,他又是各种东拉西扯、推三阻四……每一次,都是惹到我发怒了,他方肯勉强认一个错,然后转脸便即去与德母妃诉苦,诉我性情严苛,不近人情,唆使德母妃来与我为难。
      偏德母妃也是个耳朵根软的,但凡胤祯说什么就是什么,每次都会在我例行请安时敲打我。一开始,德母妃话还说得婉转,不过是“你兄弟年岁还小,有什么不好,你且慢慢地教他”之类的嘱咐。
      难得听到德母妃与我这样说话,我自是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了。此后,我教导胤祯越发用心。结果,下一次请安,德母妃的话却成了“你十四弟这识字是我教的。想我一个妇道人家,但凡认识几个字,不做真眼瞎也就不错了。如何能知道什么《说文解字》?”,开始自怨自艾了。
      对于德母妃将胤祯在书房里不求甚解的毛病硬揽到自己身上,我着实无语,但因想着自古以来,都是“严父慈母”,疼惜儿子原是母亲的天性,而教养儿子成才则是父亲的责任。想着“长兄如父”,说不得,我今后更须兄代父责,对胤祯严加教导了。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直到某一天,德母妃对我说“我也知道你四阿哥学问好,皇上都每尝夸你,可你来我这儿,从来都坐不过一刻。可是叫你兄弟去哪里请教呢?”,我方才知道,胤祯功课不好,德母妃怨的竟然是我,她竟然怨我在胤祯年幼时,不与胤祯启蒙,以致胤祯至今还不适应书房功课。

      我不知道德母妃如何能歪理至此,但身为儿子,我却不得不好言劝说。“儿子知道额娘疼惜十四弟,”我说:“但额娘得知道,先十三弟进书房时,认的字儿还不及十四弟。”
      康熙二十五年,十三弟胤祥出生时,正逢胤祚过世不久,而德额娘又夭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儿的伤心时候。为免德额娘见景生情,宫人除了必要的日常请安外,并不常带十三弟去正殿。等到康熙二十七年,胤祯出生后,德额娘一腔心思又转扑到胤祯身上,也无甚余暇去教导胤祥。于是,直待到康熙三十年,胤祯三岁,准备识字了,德额娘方省起胤祥也已经五岁,马上就要进书房了,方才将他唤进正殿和胤祯一起识字。所以,胤祥六岁进书房时,他的识字量是历年来我兄弟间最少的。

      我举胤祥的例子,原是想告诉德母妃,书房的师傅极好,教导我们兄弟也极用心,但凡我们用心学,万没有学不好的道理。可是,德母妃又一次误解了我的话。当即与我冷笑道:“四阿哥既知道你十四弟并不比你十三弟差,如何,不能将对你十三弟的耐心分出一半来给你十四弟呢?”
      那也得老十四弟十三弟一半的乖巧啊?我的反唇相讥在看到原在一旁侍立听我们说话的十三弟跪地请罪后,卡在了嗓子里。

      抿紧了嘴巴,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为人父母者,可以偏颇,而为人子女者,却只能服从孝敬,但凡怨恨生气就是不孝——孝道大义下,我如何能与德母妃强嘴?十三弟都知晓的道理,我身为兄长,何尝可以不懂?我不能连十三弟都不如!

      好容易控制好情绪,我和胤祥跪到了一处。“母妃息怒!”我跪德母妃是孝,并不是我自己犯错,所以,我只求德母妃不要生气,而绝口不说与她请罪的话。

      眼见我和十三弟都跪下了,一直猴在德母妃身上的十四弟终于也下了地,跪爬在德母妃的的脚下,拉着德母妃的衣摆,喏喏地说:“母妃息怒!”
      “哥哥们都知道错了!”

      谁说是我们错了?耳听胤祯又浑水摸鱼,我肺都气炸了,偏却还不能出口否认——我和十三弟都还跪着呢。我生气地瞪向胤祯,结果,他得意地回了我一个鬼脸。

      对比胤祯小人得志的嘴脸和身边胤祥与我同跪的脑袋磕地,一个长久以来为我强力压制的那个疑惑终于浮现心中:我真心地拿胤祯当弟弟,这胤祯可曾视我为兄长,于内心里对我有一点点的恭敬顺从?莫不是,这每日里的“兄友弟恭”,竟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上古圣人造字时说:悌这个字为一个“心”字,跟一个“弟”字,心在弟旁,表示哥哥对弟弟的关心;而弟,又有“次第”的意思,即弟弟对哥哥要尊敬顺从。这样哥哥对弟弟爱护,就将顺其正而加以诱掖之。于是,兄弟之间便能各尽其道,和睦友爱。

      由圣人的话可知,“兄友弟恭”原是兄弟相互间的共同作用,而不是兄长的单方面付出——不要跟我说“舜象传说”,说圣人舜,不管弟弟象,如何无法无天,仗着母亲的宠爱,处处谋害自己,都能坦然处之,继续友爱。要知道,那可是舜,中国几千年历史间为帝王都要膜拜的舜,而我不过一个皇子,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想到舜、象,自免不了会想到象母,进而再想到《尚书尧典》里关于象和象母的那一句“母嚚,象傲,克谐”的评价。下意识地,我偷偷瞧了一眼德母妃,只见德母妃已忙不迭的拉起了胤祯,揽到怀里,不无心疼地说:“我的儿,刚你四哥不顾手足情分,责怪额娘偏疼你,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竟还知道顾惜兄长,来给他求情。”
      “也不知你四哥看到你这样懂事,心里愧不愧?”

      目睹德母妃的动作,我愈加地心灰意冷:当年纵容儿子象谋害兄长舜的妇人,只是舜的后母,而德母妃,却是我的生身额娘啊。她如何也会偏颇至此?

      经过永和宫这一场,我算是看透了胤祯桀骜不逊的本性以及德母妃对胤祯无原则的宠溺,明白了“不管有理没理,只要阻了胤祯兴致都是没理”这个道理,所以,再回到书房,我便即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放松了对胤祯的看管,由着他偷奸耍滑,自以为是——反正书房里有师傅们在,胤祯大面儿上的功课绝不会太差。
      如此几日,胤祯玩疯了心,没空寻我麻烦,而我再去永和宫请安,德母妃果也未寻我不是。好容易回复清净,我原该庆幸,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我想到德母妃对我的冷淡以及胤祯的顽劣,便即不自觉的叹气:亲生的母子兄弟,如何就生分到这种地步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德妃三个儿子,老大抱给别人养了,老二死了,对于自己养大的老三,自然是变本加厉的疼惜,彻底将他养成了一个熊孩子。
    注意了,本文这里剧透了,老十四在本书就是一个熊孩子。
    偏四是教条主义者,最烦熊孩子,加上有模范弟弟十三珠玉在前,就更加恼火了。
    德妃看四对十三温柔,对十四,却暴躁,心中肯定不满,再联系上先前老六的死于非命,便即认为四四忘本、攀高支,不耐烦她们母子,从而母子越来越离心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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