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神纪元》苍荼

3、 第 3 章

　　“诶——？”撒帝斯极为惊奇地看着菲利斯，“这么说你是那个卢柯的兄弟咯？”

　　“奥尔索普”这个姓氏实在是太稀有了。

　　稀有到只有尤尔伦卡的直系皇室成员才能被冠以这个姓氏。
　　一旦现任皇帝并非直系血亲而是某个兄弟姐妹，其他人及其后代子孙就要被迫使用其他姓氏，同时被剥夺所有皇室成员的权力和待遇。
　　所以“奥尔索普”又有“染血王座”的别名。

　　菲利斯点点头。
　　撒帝斯身上的伤口和淤肿正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这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一点——眼前与他同龄的男孩，的确是那个巴伐利恩斯的皇族直系。
　　而且从伤口的恢复速度来看，他恐怕拥有有史以来最为浓厚的夏维血统。
　　因为只有极为受夏维们喜爱的人，才能在昏暗的环境里丝毫不受影响，并且恢复到身体最佳状态。

　　撒帝斯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小腿，发现一点都不痛。
　　看来自己恢复得挺快的嘛。
　　一定是队长他们太弱了，受伤还要在家里待半个月，都不和他玩。

　　正当撒帝斯暗自得意的时候，突然听到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声。
　　他吓了一跳，回头发现身边的同伴竟然将左臂狠狠地一扭，硬是将错开的骨节又回位了。
　　菲利斯稍稍皱了下眉，然后好像没事一样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至于胸口断掉的肋骨，恐怕只能出去寻求帮助了。

　　撒帝斯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阵阵发痛。
　　他这才发现，身边的这个同伴并没有像他一样迅速地恢复伤口。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撒帝斯和菲利斯都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些问题。

　　撒帝斯知道这意味着，他的恢复力恐怕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这令他非常沮丧。
　　与此同时，菲利斯也察觉到了，在这个未知的高塔里，自己会是一个非常麻烦的累赘。

　　因为之前太过于匆忙，以至于他们都没关心过门外的雕刻和上古精灵文字来。
　　现在看来，他们应该闯入了雪恩一族的禁地。
　　那扇只能进不能出的水晶门，以及窗口都在高处的建筑结构，恐怕这里是关押罪大恶极的囚犯的地方。

　　菲利斯仰头看着头顶几乎看不到尽头回廊，思考着究竟要不要往上走。
　　呆在原地的话，就只能等着撒帝斯的父亲，又或者他家的那个老头来找他们。
　　以卢柯的个性，除非他们饿死或者重伤死，否则他绝不会跟其他人透露自己和撒帝斯的行踪。
　　而雪恩的那些顽固们，一定不愿意透露这个地方。
　　所以结论是，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冒这个险。
　　——哪怕上方有牛鬼蛇神在等着他们。

　　“你先往上走，”菲利斯指了指上方，“我们必须找到出去的办法。”
　　撒帝斯瞪大了眼睛：“那你呢？”
　　菲利斯摇头：“你先走。我的伤太重……会拖累你。”
　　虽然身上没有其他太过于严重的外伤，但是单单那三根断掉的肋骨就足以要了他们两个的命。
　　他的同伴有着惊人的恢复力，跑完这个回廊只是时间问题。

　　“开什么玩笑，”撒帝斯突然站起来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菲利斯，“我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同伴’这个词！”
　　这是队长经常说的话，撒帝斯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帅透了。
　　“与其分开，我倒是希望两个人一起行动，”撒帝斯果断分析了当下的处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一两个囚犯或者怪物，把我们杀了当晚餐吃掉。”

　　好歹还是死一起的。
　　撒帝斯突然又悲观起来。

　　菲利斯低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才扶着墙起身：“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撒帝斯见菲利斯同意他的建议，之前好不容易堆积的悲观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开开心心搀着菲利斯爬起了楼梯。

　　不知道过了多久，菲利斯只看到照进来的日光已经变成了月光。
　　望了一眼身后的黑暗以及头顶上方的窗口高度，他估算他们大约走了三分之一的阶梯。
　　菲利斯捂着胸口坐在台阶上，怕肋骨的伤势加重，他只敢轻轻地喘气。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又香又软的面包。
　　菲利斯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吶，你一定饿了吧？”撒帝斯嘴里塞着肉干，口齿含糊地询问身边的同伴。
　　菲利斯觉得这个世界都不正常了：“你从哪里拿出来食物？”
　　撒帝斯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口袋：“我让叔叔把这件衣服的口袋做成了空间袋，这样我就随时有东西吃啦！”

　　浑身金光闪闪的巴伐利恩斯的王子殿下，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隐藏的问题。
　　拥有空间储存功能的物品，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超过10件。
　　根据菲利斯所知，每一件都是天价，而且大部分是代表着尊贵身份的戒指。
　　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空间物品是不起眼的口袋——还是缝在衣服上的。

　　当然菲利斯没有把他的疑问说出口。
　　而是道谢一声，接过了那块面包，还有随后递来的热水。
　　空间戒指竟然还有保温的功能，真是神奇。

　　“啊，有鸟！”已经习惯撒帝斯一惊一乍的菲利斯抬起头，看到头顶上方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口竟然出现了一只雪白的鸟。
　　撒帝斯天生就对动物特别感兴趣，和动物有关的知识几乎只要教一遍就能全部学会。
　　可是以他翻遍所有图鉴的脑容量，也没想到这只鸟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可不知道有哪种鸟的双眼，会有这般鲜艳的红色。

　　“恐怕是变异的雷鸟，”菲利斯盯着那几乎要滴出血的红色眼睛，“之前和老头……父亲去雷鸟的村落，我听村长说过，16年前出生了一只白色的异类。”
　　接下去的话，菲利斯没有说出口。

　　雷鸟传说是火凤凰的近亲，有着与凤凰相似外形的同时，它们高傲，冷酷，自负，对于红色的羽毛以及金色的瞳孔有着病态的执着。
　　那只白色的异类理所当然被视为异端的存在，同龄的族人之间被不断排挤，听说被欺负了几年之后就消失了。
　　雷鸟的幼年期非常长，在没有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几乎有百年之久。
　　当时那个村长曾经说过，他不相信那只同族离开族群之后，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换言之，白色是不吉利的象征。
　　不如死了的好。

　　“咦，这么说它能明白我说话？”撒帝斯的脑回路永远与众不同，他兴奋地跳起来深呼吸一口气，双手卷成桶装放到嘴边，用他最大的分贝喊道，“小白——！！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被撒帝斯的声音震得硬生生移开脑袋，菲利斯只觉得眼冒金星。
　　白色的雷鸟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台阶上的两个男孩。

　　撒帝斯虽然觉得接下来自己做的事有点蠢，但是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什么都应该试一试：“小白，你能去雪精灵的村落通知我的父亲来救我们吗——咳咳！”
　　吼得太用力，不小心呛到了气管。
　　撒帝斯弯下腰猛力地咳嗽起来，菲利斯见状只能拍拍他的背。
　　等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雷鸟早就已经不见了。

　　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没问题，它一定听见了。”撒帝斯自信满满。
　　菲利斯没有力气去反驳撒帝斯的天真说法。
　　相信那只雷鸟会帮助他们，还不如相信他们能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座塔。

　　吃饱喝足，两个男孩休息了一会后又开始往上慢慢走着。
　　为了排解无聊，撒帝斯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国家。

　　从湿热的气候，美味的食物，好吃的水果，一直说到多彩的文化，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热情而好客的各个种族。
　　“你应该来巴伐利恩斯看一看，”撒帝斯说起引以为豪的祖国，兴奋地手舞足蹈地走在菲利斯的前面，“我最喜欢诺顿小镇的那家橡树酒馆，那里的甜果酒非常棒，不过父亲不让我多喝……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菲利斯拨了拨额前黏湿的黑色短发，胸口那几根肋骨时不时地刺痛他的肺部，这感觉非常不好受。
　　撒帝斯的话多少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不介意这个话唠再多说一些。

　　“等我们出去以后我就跟父亲去说，”眼前的男孩蹦跳着又往前走了几个台阶，“他一定会同意我邀请你来巴伐利恩斯的。”
　　菲利斯不置可否。

　　“……本来可以让母亲也见见你，”撒帝斯停顿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去年去世了，所以没办法……”
　　“你的母亲？”菲利斯突然打断撒帝斯的话，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
　　撒帝斯说到自己的母亲有些害羞。
　　但是他的同伴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只能扭扭捏捏地挠挠头：“我母亲是个大美人，又温柔又优雅……嗯……大家都很喜欢她……只不过她老喜欢抱着我亲……”

　　“那她是怎么去世的？”菲利斯再一次打断撒帝斯毫无重点的发言。
　　撒帝斯没料到他竟然关心这个。
　　虽然有些惊奇，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我母亲身体一直很虚弱，听说当年是拼了命才把我生下来的……医生说，我母亲能活那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菲利斯听后又垂下了头。

　　撒帝斯以为对方是为了他而伤感，慌慌张张地安慰菲利斯，简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虽然我和父亲在母亲的葬礼上的确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但是，但是我和父亲都已经没事了啦！”

　　也不算是哭得稀里哗啦，只是哭得有点天崩地裂而已。

　　再也没有那双能温柔抱着自己的手，再也看不见那张温柔的笑脸，再也无法感受那从胎儿时期就熟悉的体温。
　　那时候真的觉得好像连天都要塌了。
　　原本接受了队长要求，打算安慰他的父亲……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安慰他，反而抱着他一起大哭起来。
　　结果是连队长也跟着他们哭得满地打滚。

　　那一天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呢？撒帝斯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父亲瞪着那双和他一样红肿的眼睛，严肃地告诉他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否则母亲会担心。
　　所以他决定怀着对母亲的思念，一直开心地生活下去。
　　况且，他还有父亲陪伴自己，不是吗？

　　正当撒帝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时，菲利斯突然开口：“我母亲也去世了。”

　　“咦……哇！”
　　撒帝斯正想回头，哪知眼前一晃，整个人突然急速下坠。

　　菲利斯眼疾手快地拉住撒帝斯的右手，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往前冲了几步，好在他的腿反射性地勾住了楼梯，整个人趴在了台阶上。
　　胸口一阵刺痛，菲利斯重重地咳了几声，带出几口血沫。
　　他不由得苦笑，结果肋骨还是刺伤了肺部吗？

　　惊魂未定的撒帝斯看着突然破了一个洞的石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菲利斯的异样。
　　“菲利斯？！你没事吧？！”撒帝斯被菲利斯的那几口血给吓到了。
　　少说两句话会死吗……
　　菲利斯有些烦躁。
　　别说拉他上来了，现在的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肋骨又刺深了一点。

　　碎石从上方落下，随着击打石面的声音不断下落，直至被黑暗悄声无息地吞没。
　　要是他们从这里掉下去，只可能变成一滩肉酱。

　　“菲利斯，快把手放开。”撒帝斯突然抬头，蓝色的眼睛透出无比的坚毅。
　　死他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死了的好。

　　谁要救你……
　　菲利斯的头埋在双臂间，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他正忍受着从胸口传来的刺痛感。

　　当初之所以答应和他同行，不过是看在万一真的有魔兽，这家伙说不定能被拿来填牙缝……
　　这样他也许还有逃出去的一线生机。
　　即使刚才拉住了他的手，也不过是自己身体的反射而已。

　　可是……
　　为什么自己放不了手呢……
　　明明一直以来，他都在不断地牺牲其他人，为了能够让自己活下去。

　　菲利斯咬咬牙，握紧撒帝斯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拼上肋骨刺穿肺部的风险，他猛地弯曲身体，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撒帝斯的手腕。

　　为什么不放开手？
　　因为比起一直活在黑暗中的他，这个人更有活下去的资格。

　　命运仿佛再一次嘲笑了他的自以为是，菲利斯脚下的石阶突然碎裂。
　　两个男孩就那样直直地掉了下去。

　　这是菲利斯出生以来第一次，闭上眼在心中近乎疯狂地呐喊。

　　索恩一族的至高神，黑暗之神的利安大人。
　　请救救我们——！

　　他没有看见，撒帝斯天蓝色的眼中，此刻发出了诡异的金色光芒。

　　白色雷鸟不知什么时候又一次出现在那个窗口。
　　看着两个幼小的身躯坠入仿佛没有止尽的黑暗中，它颤抖着身体，张开了那双无比美丽的翅膀。
　　月色之下的白色仿佛沾染了神性，在夜空中伴随羽翼的拍打声，缓缓朝着某个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