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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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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那日的圣驾,挽救了老头一命。
老头说,也许没到心如死灰?
阿菊笑,或许只是死灰复燃。
为何?为何?
“……因为人生。”记得某人说过。
“……人生。”变化莫测的人生,不可预料的人生,绝不妄断的人生。
艾夫子吃笑,“牢狱似乎总能使人变得清醒……”
“而战争却使人迷糊。”老皇上同样含笑。
“何解?”
“无解。恰恰是个感悟。”相视,抚掌大笑。
坐在旁边的几位,早已呆若木瓜,听他的声音,看他的容颜,看他的容颜,听他的声音,他和他,共享一幅声音,只是清脆或低沉,拥有一张面孔,只是年轻与老迈。除此之外,何其相似,形态或是动作,甚至心理,别无其二,他们?
“我们?”两人说,“我们是谁,葛先生恐怕知晓?”
葛先生好酒,酒后真言听得。只见他与阿菊隔了半个桌子,喝得酣畅淋漓,不时哗啦着小蜜蜂,乌龟啊螃蟹之类的划拳,听有人失笑,葛先生才意识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叫老头干啥?”
“问先生您何谓‘魂穿’?”有人笑道。
老头一愣,随即摆摆手,“那是几十年前故人说的,故人已逝,怕只有未来人才知晓,老头一个穷说书的哪知道?喝酒吧,喝酒吧,酒入愁肠相思过,酒入梦回花开处,酒…喝酒…”
这番真言,无解。这幅画面,无解。这个答案,无解。
“喝!”豪气干云的碰杯,浑浑噩噩的阿菊此刻毫无章法,任凭东倒西歪的睡在人身上。那个人,却不知道想到了某处,眸子里多了些云阳,少了些纨绔,轻揽了衣衫铺盖,管他岁月变化,各种阴霾。
“不知皇上此行,是何目的?”艾夫子正了脸色。
老皇上清拈胡须,低吟,“为寻一人。”
“何人?”夫子问。
“游子冶。”
“他?”夫子一愣,又一笑,“如今竟成了个香饽饽,到处都在找他。”
“识得?”老皇上问。
夫子轻抿,一味沉思,“识得往日的他,不知今日是谁。他说世上没有了游子冶,只是不知世上又多了谁?”
“他说?”老皇上问,“谁?”
夫子笑,“游子冶。”
“……趣人,”老皇上也笑,“妙人。”
艾夫子摇摇头,“你错啦,苟夫子是何模样,他比之更甚,呆板刻薄、面无表情……”忽然注意到桌旁另一角,那似乎是个被漠视的地方,又似乎故意安静地沉到角落里,好像灰烬、细尘,没有人,偏偏却坐了个面无表情的人。语气一滞,话锋一转,又问道,“找他作甚?”
“找他…”老皇上忽尔叹息:“…联络感情…”
“嗯?”艾夫子端茶的手一愣,动态的水顺着惯性,洒了两滴在他脸上,“当真?”却笑了。
有鸟鸣,其声状若凤啸,时而婉转低吟,时而热血激昂。低吟时双眼无光,喉咙处发出浅浅声音,安静得易忘。激昂时血染红目,尖嘴大张,骇人听闻的高亢嘹亮,仿若塔顶钟响,一波一波向四周荡漾,使人惊叹—神鸟—八哥,果然不同寻常。
八哥活着。老头也没死。命运,使其相遇,必定使之相依相伴,人说,这是因缘。
老头醉眼朦胧中,似乎看到八哥迈着丁字步缓缓走来,恰如柳絮飘飞时,烟塘中莲步轻移的姑娘,婀娜多姿,体态妖娆。老头伸出手,试探着触摸她的裙纱,不妨姑娘却被绊了一跤,老头缩回手,懊恼地眉毛倒竖,罢了煞有其事地呢喃,“老媳妇子太胖了……”
八哥霎时煽动翅膀,飞沙走石间,老头被姑娘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晕晕乎乎中,错乱地牵起了姑娘的裙纱,露出了姑娘毫无遮挡的圆肚子,老头晕过去之际,只听得他说,“五个月了吧?”
八哥有灵性,通人语,只见它炸了毛似的,大呼小叫,不得安宁,混世魔王般降临人间。
老皇上挥挥手,桌角面无表情的人点点头,所谓手到擒来,说的就是这般容易。
八哥被置于囚笼中,老头歪倒在酒席下,宴无好宴,不如,就此散了。涉及到朝庭之中,某些事就变得无趣了,就散吧。
第二日,待酒醒后,已是春阳满山头。一束光,悄无声息地掐了一把它挺翘的屁股,清风柳岸外传来一声惨叫。行人向上望去,一团黑影破窗而出,嘎嘎乱飞,原来是只八哥。一颗人头冒出半截窗户,另半截身子仍在窗户里,老头握着笤帚暴跳如雷,恨不得立马他跳,我也跳。
“可惜啊…”行人叹了一声,“他没有这个福分。”
另一人问,“为何?”
行人纯粹卖个关子,“跟你讲个笑话?”
“喏。”
“臣远行,臣之女央其父二物。君急诏,臣快马加鞭进殿。其途中,二物相克,择一。鸟巧舌,‘水来!’,猪学样,‘水来!’有可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急诏,臣惶恐,何处取水?一怒之下,抛猪弃鸟,猪死,鸟笑,‘大爷能飞!’”
人蹙眉,不解,“皇上?”
行人谨慎,重重滑开折扇掩面:“老爷!”再三强调,“艾老爷!”
“喏。老爷?”他的老爷笑得渗人,“看戏。”
老头手掌一疼,像是被马蜂刺进神经,从宿醉中惊醒,使出一招鹞子翻身,却不想功力太差,闪了胳膊,老骨头不禁折磨,错了位。忍痛找马蜂,马蜂没找着,满屋子飞着的,只有一只八哥,八哥嘴上勾着一块破布,美其名曰,“打扫…打扫…”老头低头一看,悬着的那只胳膊倍感凄凉,衣衫只剩了半截,耷拉着喘气。
八哥飞出了窗外,老头趴在窗上,出气不如进气多。人群熙攘中,一道身影鹤立鸡群,打眼得很。行人朝他挥手,眼中带笑。老头木木地点头,冷汗直流。转身找人推拿,关了窗。
捋一捋胡须,轻摇折扇。老皇上接着说,“大爷能飞,能飞既是大爷,有能耐得很啊。”
他沉默。深海里的一只鱼,偶尔浮出水面,呼气,其余时间,压抑。他入的海深不可测,他的周身一片荒芜,无边冷,无限可怖。
密室里,老皇上下了道口谕。炸毛的八哥听罢,浑身一激灵,毛掉光了。老头拾起光滑黑亮的毛,扔进炤堂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油沸腾着叫嚣,脱毛的八哥挣扎无效,眼睁睁地瞧着一只翅膀下了油锅,红烧,弥漫了肉香,哭啼,惊破了喉咙,而逐渐嘶哑: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油锅刺啦一声响,老头抬起头,昔日的神鸟,浴火重生,或许真能成一只凤凰。他的眼中微微泛着亮光,或许好奇地反语,“炸鸟烧鸟毛,鸟在釜中嚎,本是一体生,相炸何煎熬?”随即,桀桀怪笑起来。
老头摆弄着手中的最后一根鸟毛,低低细语,能飞何不飞高一些,能言何不多言一些,你是笼中鸟,我是泥菩萨,你之今日又岂非我之明日?密室的门恰恰合上了。
老皇上做东,摆了一桌盛宴,替老头践行。
老头背上包袱,留下了别辞,“蝴蝶飞过沧海,是沧海的依赖,飞不过,则是沧海的等待,几千年,可以等,显然,老头等不及了,注定要沧海泛滥,跨越时代,去追寻,追寻那遥不可及的华梦,追寻那夏日繁星中微微萤火。就说,老头羽化登仙了,如果,有人信。”
羽化登仙,倒真正不失为一场华梦,老头紧紧背上的包袱,嗤笑,也要有人问。抬手远望,遗漏的光芒,落进了他的眼中,揉碎一池春江。码头上泊着一艘草船,老头撑起了长蒿,惊起芦花群中的只只飞鸟。伴随着飞鸟飞起的是只只无声无形的飞箭,破西瓜似的正中红心,恰也打开了那心胸里最好笑的笑话,一根狗尾巴草似的壮烈。
坊间传闻,隋乾三十四年,一山野人士,惊现王梦,道尽当年逍遥侯灭门一案,实有冤情。王醒来,觉其诡异。特招监察史楼大卿,当问及,那山野人士何样,王一一描述,楼大卿惊,连道故人,是故人来。当下,连夜翻阅旧时卷宗,并着吏部、兵部察。逍遥侯一案重审于蜀中小镇,贼人葛氏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