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痛快去爱

6、第6章

　　“丫头，那是你的前前世。”我抚着她的长发。那一世我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因为那时我已经得以修满千年，可以脱离本体了。
　　“真的么？”丫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肯定了。心里有些后悔告诉她，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业。但是还是实话实说：“那世你本姓杨，名爱，幼年被卖到盛泽归家院徐佛家为养女。后流落青楼改姓柳，名隐，与诸文人纵谈时势，诗歌唱和。崇祯十四年，与常熟钱谦益结秦晋之好改名是，字如是。钱谦益死后，钱氏家族乘机逼索，投缳自尽。”
　　“哇~我前世居然是迷倒众生的名妓耶！”
　　喀吧，看着丫头一脸的兴奋，我清晰地听到自己的下巴脱臼的声音。
　　“真的么？主人怎么知道的？不会是骗我的吧？”丫头总是问题宝宝。
　　我伸舌头轻舔她的鼻尖：“我当然知道啦，因为，我是猫妖啊。”
　　“哈哈...”丫头一边狂笑一边躲避我的呵痒，闹了许久才停下来，靠在我怀里喘息：“你说我前前世是柳如是，那我前世是什么啊？也是名妓么？”
　　“不是。”我摇头，好笑的看着她失望的表情，这丫头，满脑子想得是什么啊？“不过，也是迷倒众生的。”
　　“说来听听！”果然，丫头又来了兴趣，摇晃着我的胳膊。
　　我把她揽进怀里，给她找个舒服的姿势，带着她一起陷入了回忆。

　　依依呀呀的吟唱声音，夹杂在起起落落的喝彩声中。我坐在角落里，从小二利落穿梭的身影空隙中，凝望着台上摇曳婀娜的身姿。
　　随着道行渐深，再逢乱世，我已经可以以人行出入世间。只是做一个过客，红尘俗事还是不管为妙，谁知道天下太平了之后，会不会有人来算后帐呢？
　　有了前几世的经验，我已经能比较习惯的接受她投胎须眉。只是这红半天边的旦角柳素衣，让我一时难以分辨男女，恍惚间觉得他还是前世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我不知道他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我知道，戏子这碗饭可是不好吃，尤其是旦角。我有些心酸的看着他的身影，那样的娇小、柔美，就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整整的小了五岁。
　　适逢乱世，民不聊生，可是，这戏园子里人却不少。富甲一方的世家、拥兵自重的军阀、大发横财的商家在这小小的戏院里，摆开了龙门阵，各捧各的角。不光捧角，三尺戏台下，连位子也是权势的象征。而当中那个最好的位置，永远属于白总督的二小姐白灵凤。
　　要说这白家二小姐，也是个豪爽的人。不光喜欢听戏，还能唱上几段，偶尔在官太太们的聚会上客串一段，那反响不比台上的名角差。只是，且不说不许女子唱戏，就算是许了，那戏子也是贱业，但凡清白人家，不到走投无路，也不会入此行的，更何况是总督的掌上明珠。
　　白二小姐常年包下戏院的雅座，每次听戏更是出手大方，成锭的打赏，惹得台上的看见白二小姐来了，都打起万分精神来唱。白二小姐高兴了，赏银更是加倍。

　　素衣第一场演出前，照规矩，先去给白二小姐请安。白二小姐正好忙着出门，看见秀秀气气的一个小孩子斯斯文文的磕头，点了点头就走了。
　　当晚，戏园子的雅座是空着的，素衣嘴上不说，心里有些失落。
　　戏唱到一半的时候，白二小姐才来，身边陪着一位戎装青年。素衣唱着唱着一抬头，看见白二小姐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顿时一愣，词也忘了，呆在了台上。
　　顿时台下哄声四起，气得师傅在后台直跺脚，素衣哪见过这阵势，顿时脖子都红了，汗一个劲儿的往下掉。白二小姐一笑，对身边的青年耳语了几句，青年笑着点头。
　　素衣眼圈一红，转身跑回台下。迎面撞上师傅，气得说不出来话，抬手就是一耳光。园主赶紧安排旁人救场。
　　正闹着呢，小二高叫：“白二小姐赏柳素衣白银二十两，请柳素衣再唱一场。”
　　素衣懵懵懂懂的站着，直到师傅推他去谢赏，他才明白过来。当他捧着四锭大银回来的时候，默默的对天发誓，等自己有了出息，一定好好唱一场，答谢白二小姐。
　　有了白二小姐的精神支持，素衣重唱的那场精彩无比，一炮打红。
　　当晚，素衣跪在师傅面前，先领了一顿藤条，罚了台上的错误，再按规矩领一顿戒尺，表示发达也不忘师恩。不管身上多痛，素衣的心里都是欢喜的，因为白小姐笑着对他说：“这孩子唱的不错。”

　　随后的日子重归枯寂，每天还是要晨起练功，白天师傅请了先生来给排新戏，晚上去园子里唱戏。排戏的时候，师傅还是虎着脸坐在旁边，一句唱错了，屁股上就是一藤条。错多了，拉过来按在腿上剥了裤子，当着琴师、先生，甚至其他弟子的面，哔哔啵啵的尺子就打了下来，晚上园子里的戏，都是烂熟的，偶尔些许小错，都是只有行家才能发觉的，但是师傅是严师，回来少不了再挨顿板子…
　　这一切，对于素衣来说，都是甘之如饴的。他知道，只有自己上新戏的时候，白二小姐才会来听，只有他的表演达到完美，才会越来越红，他一直为了能答谢二小姐而努力。

　　终于在素衣登台满两年的那天，这位名满全省的红角，自己出钱，请了其他的名角一起，专为白二小姐唱了一台戏。那天，他一个人就唱了半场，唱遍了他三年来的戏，让旁听的观众赞不绝口，白二小姐也笑得神采飞扬。
　　随后，柳素衣知恩图报的美名也传了出去，让他不经意间就超越了其他当红名角。
　　紧接着锦上添花的，白二小姐请柳素衣入府教她唱戏。更让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爱女心切的白总督也纵容女儿的爱好，甚至亲自接见了柳素衣。
　　自从素衣去了白府之后，回来之后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是白府的轿子一停在门口，他还是换衣上轿。

　　转眼时间又过了一年，白家二小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在白府传出喜讯的那天，白二小姐对素衣说：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中国人习惯喜事请上个戏班子来热闹一下，所以，白小姐的喜事，也不例外。作为名角的柳素衣自然也不例外，而且素衣说为了答谢二小姐的知遇之恩，愿意义演。
　　那天，素衣使出浑身解数，鸣金裂帛的唱腔，引得二小姐也偷偷的溜出来看。唱到高潮，那声音竟是从没有过的清冽高昂，就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素衣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台上。我躲在幕后，抓紧时间吟唱收魂咒，将一缕悠悠的芳魂收入掌中的玉佩中。
　　管家顿时大惊失色的让人抬了下去，如此触霉头的事情，赶紧遮掩过去。
　　我扮作仆人将素衣抱了出去。
　　出了白府的后角门，将素衣渐冷的尸体带到野外焚了。

　　是的，我已经可以算到素衣的命运了，我也可以算到为什么白二小姐会请素衣入府，算到为什么白总督会接见素衣，算到素衣为了见二小姐一面，忍受了什么。
　　火吞噬了素衣的身体，我握着玉佩暗祝：主人，我终于等到你魂魄完整的这一天了，这一次，我愿意用自己一生的道行，换你一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