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有龙！》婉央

110、暗影（五）

　　面对人类伟光正骑士对可爱幼崽的微笑问好，龙们的气氛一阵凝滞。艾玛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眼德戴特，绿龙脸上没有表情。希利亚德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艾玛脸上勉强露出笑容——当然她很完美地掩饰了那点儿勉强——小声甜甜地说：“早上好，希利亚德。”
　　雷文嗖地回头看着艾玛，那眼神像能把她吃了，但是大家都镇定地装作没看见，希利亚德微笑地向其余龙问好：“早上好，德戴特阁下，赛法尔阁下，比洛莫里德阁下，还有两位艾艾艾阁下——恩，今天没看见厄比斯迪安阁下和卢比阁下？”
　　就算人类只是随便的一说，黑发少年和金发少年突然僵硬的脸色都会让人觉得好像他们在酝酿什么阴谋，德戴特都不想看他旁边的蓝龙和白龙是什么表情.这些全都是没用的雄性，只有乖巧可爱的小艾玛能对人类完美地露出灿烂笑容——而且蠢货雷文还在旁边一直凶神恶煞地扯后腿。
　　“早上好，利多亚阁下。”绿龙简单地说：“厄比斯迪安和卢比有事离开了，你有什么事吗？”
　　希利亚德笑容依旧：“是这样，我与艾玛今天有约……”他那相当友好和善的态度在雷文越来越充满杀气的压力瞪视下显得格外英姿潇洒。
　　“前天晚上与艾玛约好，带她去看看我的礼物。”
　　“礼物？”艾玛愣了愣才想起来，这两天是何等悲壮，时间简直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艾玛都忘记希利亚德跳舞的时候还有跟她说，给她带了好多好多漂亮宝石要给她。
　　虽然艾玛其实最初是拒绝的：“希利亚德，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只被骑士养过几个月，而且告别的时候还带走了他那么多礼物，艾玛觉得再拿他的东西就太不地道了。
　　“你不必为这些事情感到困扰，亲爱的艾玛。”骑士灿烂的金发在火光下闪烁光芒，而他温柔的笑容比金发更耀眼。
　　“虽然我再也无法陪伴在你身边……我只希望你愿意收下这些东西，虽然它们这样鄙陋，但我仍然奢愿你能够收下，让它们代替我永远陪伴你。”
　　希利亚德温柔地望着艾玛，幼龙的生命如此漫长，当她不再属于他，当她蜷缩在那个温暖的小窝里飞向高空、飞向龙岛……他们每一次相遇都经过那么漫长的时间，下一次见面又会是几年后呢？希利亚德有时也为此感到深深的恐惧与伤感，如果他再也不复当初的强大与青春……就算善良美好的银龙仍不介意趴在他膝上任他抚摸背脊，他也永远都不愿意让她看见这样的他。
　　艾玛不知道为什么希利亚德看上去这样令人难过，就算他还是笑容灿烂，舞步轻盈，就连他胸腔内搏动的心脏也没有多加快几分……她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希利亚德？”艾玛犹豫着。你看，希利亚德那么富有，给点宝石也许不算什么事，而且这是希利亚德的一片美好心意，如果这会让他伤心，也许她不应该拒绝他。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我并没有觉得它们鄙陋，它们是很贵重的礼物，我很感激……如果、如果你还愿意送给我的话，我会很高兴收下的。”
　　银眸在火光下闪耀，小女孩冲他露出有些不安但是甜美的笑容。骑士温柔地抚摸她的银发，就像她刚刚破壳而出的那些夜晚，天上星星明亮，壁炉火光熊熊，他将她放置在他膝上，用最柔软的丝绸与最闪烁的宝石包围她。
　　她曾是他的梦，而如今每次相遇都燃烧着他仅剩的人生，除去当初的契约，还有什么能再次将他们重新联系呢？希利亚德不知道。帝国和神殿都命令他留下艾玛，是他最终说服那些大人物，父亲、教皇、皇帝，说服他们放走艾玛能让国家得到更多、更长远的东西。
　　他是大公爵之子，御前首席光明骑士，利多亚之名属于帝国，希利亚德之身属于神殿，他曾经像爱着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这只美丽的银龙，可最后他能送给她的只有这些毫无意义的财富了。
　　“我非常荣幸，亲爱的艾玛。”将所有沉重埋藏在心底，希利亚德高兴地笑了起来：“不过再等两天好吗？毕竟我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样可爱的姑娘……我想我还能再整理一下那些礼物。”
　　“好啊。”艾玛说。然后她现在只能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看德戴特的脸。“那个……现在？”她拿不准现在能不能离开，厄比斯迪安和卢比都……现在跟希利亚德去收礼物是不是特别过分特别没有良心？
　　希利亚德保持着外交笑容，好像才发现这里弥漫着沉滞诡异的气氛：“似乎你们现在不方便？那么我可以再跟艾玛约有空的时间？”他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雷文先忍不住跳起来，漂亮的黑眼睛恶狠狠瞪过去：“滚……走开！艾玛才不要你的东西！”他最讨厌希利亚德了！
　　赛法尔觉得有礼物很棒，可爱的小艾玛当然值得那些仰慕者的礼物，不过：“现在是有点不方便，不然你要不要等过……”他低头数了数：“过五年再来？”
　　比洛莫里德对柔弱的幼崽再过五年要单独跟危险的人类离开去收礼物忧心忡忡：“怎么能让艾玛单独跟他走，再过五年艾玛也长不大呀！我可以跟艾玛去收礼物。”
　　赛法尔嗤之以鼻：“滚开，要去也是我去。”
　　雷文：“胡说八道，艾玛才不会要这个家伙的礼物！”
　　安利克拉休斯：“艾玛想要礼物吗？我给你宝石好吗？”
　　“都说艾玛不会要了！”
　　“艾玛喜欢什么宝石？秘银吗？可我没有多少秘银了，也许你会喜欢白水晶？”
　　叽叽喳喳巴拉巴拉，毫无常识的大小巨龙们吵成一团，德戴特额上直冒青筋。所以说他最讨厌带小孩了，瞧瞧这群屁事不懂的家伙们，没有一个能帮上他的忙，连指望他们不要扯后腿都不容易。
　　德戴特：“艾玛，你先跟利多亚阁下离开吧。吃午饭前你会回来对吗？”
　　“德戴特！”雷文急了，横眉立眼跳起来冲绿龙大吼，不过他得来的只是一个不耐烦的冷瞪。“安静，雷文，如果你想要得到族群中的话语权，那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强者为尊的龙族，如果不在乎爱护幼崽的惯例，最弱的雷文就是食物链最底层的存在，反正幼崽的话可以不听算成年他的话也没有龙会听——小黑龙只能不甘心地低下头，安利克拉休斯紧了紧手，但德戴特命令道：“安格斯，放开艾玛。”
　　安利克拉休斯觉得自己还算是很听话，他小心地提出请求：“我可以带艾玛去，她还这么小，不能自己走路……”
　　艾玛：“……”她其实真的可以自己走。
　　德戴特斩钉截铁地说：“艾玛可以自己走，我相信她已经走得很好了。”
　　希利亚德忙贴心道：“我可以抱着艾玛。”
　　“那也可以，如果艾玛愿意的话。”德戴特说：“艾玛，你想自己走吗？”
　　艾玛目瞪口呆，她还不明白这修罗场是怎么回事，她赶紧点头：“我、我自己走就好。”安利克拉休斯也只能可怜巴巴地把幼崽从他膝盖上放开。
　　讨厌的人类牵着最可爱的龙族小姑娘离开了，剩下一群噤若寒蝉的蠢货，座位间有恐怖的凝滞，然后德戴特安静地说：“看比赛。”
　　忍无可忍的雷文果断炸了：“德戴特，你怎么能让那个人类带走艾玛！”他又愤怒又失望，小黑龙觉得自己根本不理解德戴特。绿龙，生命的绿龙，和平的绿龙，他就这样害怕跟人类起冲突吗？！卢比和厄比斯迪安是这样，艾玛也是这样！他们还坐在这里看什么比赛！可最强大的巨龙永远都不需要为人类让步！
　　德戴特冷冷看了雷文一眼：“我没看出让他带走艾玛有什么不妥，还是你只是不高兴看见艾玛被别人带走？”
　　他的话里有危险的挑拨，他不高兴看见艾玛被带走？他当然不高兴看见艾玛被带走！艾玛，高贵的银龙，被一个孱弱的人类这样乖乖牵走，这是耻辱！雷文不能忍受这种质疑，就像一桶炸药轰然炸开，他的胸脯愤怒得上下起伏，他站起来的动作那么大，以至于把座位都掀翻！“艾玛是我的！”黑发少年震怒地咆哮：“我不让她跟人类走，她就不能跟人类走！”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许多人的眼角故作掩饰地在龙们中间扫来扫去，德戴特的脸沉下来：“坐下，雷文。”
　　“德戴特，你最好对这件事有个好的解释！”雷文才不坐。“不然我就告诉菲奥力！”
　　德戴特怒极反笑：“哦，所以你是想告状吗？我没听错？最伟大的雷文艾艾艾阁下，你是想告状？”
　　“这才不是告状！你做错了事就该挨罚！”
　　“幼稚。”德戴特冷哼：“愚蠢。”他都不屑理雷文，冰冷的翠瞳直直逼视安利克拉休斯。金发少年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表情也是深深的不赞同。“安利克拉休斯，你呢？你对我的命令是否也有所怀疑？”
　　他称呼了小黄金龙的全名，没有亲昵和温情脉脉，安利克拉休斯看了眼雷文，小黑龙也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心里完全明白，就算此时赞同了雷文，但当找回艾玛之后，他们之间照样要开战。过去那么多年，和艾玛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友好共享的幻影已经完全消散了。
　　“卢比和厄比斯迪安的事我希望听听你的解释，德戴特。”
　　“没有解释。”德戴特说：“或许我的话还不够明白？这不是你们能参与的事。”
　　“不，我要解释，如果没有解释，那我也跟雷文是一边的。”安利克拉休斯坚定地说，他也是龙族的一员，雷文愤怒的地方他一样失望。
　　德戴特定定来回看了两只小龙好一会，大概他指望他们能回心转意，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认错，可惜他们就跟正常的青春期少年一样脸上充满了欠揍的叛逆，还有那么一点点视死如归——当面反抗绿龙，幼崽们已经做好被打到半死的准备了。
　　“那么我给你们最后一个选择。”出乎意料，绿龙没有暴怒也没有暴起打人，他平静地说：“坐好看比赛，我就什么都不追究，或者现在你们可以随自己的意，一起去找艾玛回来，”他思考了一下：“我也，什么都不追究。”
　　赛法尔打了个寒噤，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比洛莫里德左看右看吞了口口水：“德戴特，等会儿，我觉得也许……”
　　“你给我闭嘴，比洛莫里德。”德戴特冷冷地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白龙也沮丧地低头闭嘴了，雷文狐疑地看了德戴特一眼，像是不相信他就这么不管了。“你说真的，德戴特？”
　　“我说真的。”德戴特淡淡地说。
　　安利克拉休斯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雷文在旁边凶神恶煞地催他，如果他不走那小黑龙立马就把他扔了，早上还没结束，艾玛还归他呢！两只小龙像疾风一样冲出座位，当他们离开观众席，也许是突然心内不安，安利克拉休斯回头看了一眼，三位容貌艳丽的龙人坐在那儿，像是永不移动的磐石。
　　好像就是那一瞬间，这样的画面永远定格下来，然后小黄金龙惊骇地瞪大眼：“德戴特！”他停下脚步，回身直扑过去，来不及了，拥挤的人群轰然炸开，那么多人，密密麻麻，潮水一样遮蔽住视线，像有什么人在尖叫，男人女人小孩，雷文惊怒的咆哮在身后如鸣雷震响——“德戴特！”
　　遥远的人群那一头，龙人的座位上，黑雾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