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相忆》意闲闲

2、初入昆仑山

　　“这一觉似乎睡得有些长。”梦中阿莜一身素白纱衣，对自己说道。
　　她微微抬了抬眼皮，感觉到了刺眼的光亮。唔，天还亮着呢，才睡了一会儿。

　　等等，不是在凤舆里么？哪来这么亮的光？阿莜倏地睁了眼，一下子坐了起来，以手遮眼，好不容易看清了，这是哪？

　　四周都是光可鉴人的寒冰，连这床都是冰做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素馨，绿锦……”阿莜还是一身新妇装扮，拖拖拉拉地下了冰床，鞋不见了一只，踩在冰面上却毫无不适。

　　这地方很是空旷，只有袅袅回音应着她。她甩了甩头，看着冰面上盛装的自己，细细地回想起来。

　　上了凤舆，素馨铺被，绿锦摘冠，不过就想小憩一下，怎会到了这里？不行不行……完全想不起来了……只是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了……

　　一阵阵恐惧袭来，忽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死在这，只是不想死在这，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么？这么多年的辛苦伪装，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可现在……这究竟是哪里……仿佛一切回到了最初，阿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索性坐在冰面上，抱起双膝埋头大哭起来。

　　“这胆子就跟针尖那么大，不知道尊上看上你什么。”一把尖细的男声飘来，阿莜抽噎了一下，浑身一颤，抬头看见冰面里有个青衣男子缓步走来。

　　“这位……好汉……请问这里到底是哪？”阿莜仔细斟酌了一下称谓，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男子身材颀长，唇红齿白，轻轻盈盈走到她面前，对着她躲闪的视线好好打量起来：“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倒是对尊上的胃口。”

　　阿莜扁了扁嘴，眉头一皱，差点又哭出来。这是碰上绿林大盗了么？被抓到寨子里了么？他的尊上应该就是寨主吧，不知该长得多骇人呢。

　　“本君听说最近有只小云雀看上了你，你以‘非我族类’拒绝了她，本君向来怜香惜玉，不如也将你变为云雀，成全了你们。”不知何时，身后又站了个人，阿莜不禁轻抚心口。

　　“咳咳。”那青衣男子站起身来，尴尬地笑了笑，“尊上，这小丫头好逗的紧，这个……小神还有其他差事，就不打扰尊上了，呵呵……”说罢，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阿莜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冰面，身后并没人，也不再有声音，愣了半晌才缓缓地偏过头，余光刚看到玄色衣袍的一角，便大叫了一声，又把头埋了起来。

　　身后那人轻轻一笑：“这胆子果然就针尖那么大，可能还再小点。”

　　阿莜只觉有衣袍拂过身旁，吓得闭紧了双眼。

　　那人蹲了下来，想拉开她的双手，又惹的她大叫了起来。他顿了一下，便放开了手，不再动作。

　　阿莜过了好一晌，感觉不到任何动静，腿抱得也有些麻了，别扭地动了动，一点一点抬起头来。

　　没有绿林寨主满是刀疤横肉的脸，却是个眉眼如画的……美男子？

　　只见他直勾勾地看着阿莜，弯了弯嘴角：“果然好逗的紧。你这样坐着可舒服？”

　　阿莜诚实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心里好过多了，这等风姿，死了也值，偏偏他语气又诚恳温柔，她已经没出息地看呆了。

　　那人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起，又抱回了冰床上。

　　“我说的话你仔细听好，无需太惊讶，也不要多问，明白吗？”他的眼里有寥落的星辰，没来由地让人心安，“这里是昆仑山，想来你也在《大荒经》里读过，刚才那人是西王母座下的青鸟使君，我——是昆仑山神陆吾。”

　　阿莜眨了眨迷蒙的双眼，仍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现在的绿林大盗都喜欢装神仙了？

　　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陆吾拍了拍手道：“出来。”

　　刚才那青衣男子忽的又站在了眼前，低头道：“尊上。”

　　“青鸟，现真身，带阿莜去转转。”不等青鸟使君再说话，一挥袖，便让他现了真身。

　　“果真很美。”阿莜被那青如晓天的羽翼吸引，情不自禁走过去摸了起来，“这是青鸾吧，传闻青鸾也是凤凰一族，天上地下仅有一只，就在西王母座下，乃灵兽中的极品。他的毛可真好看，平日里应该吃得不错。”

　　青鸟翻着白眼，不耐烦地抖了抖羽毛，在陆吾眼刀注视下，弯下了身子，让阿莜爬上了背，不等她坐稳，便恶作剧般冲了出去。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此山万物尽有。”阿莜自幼极喜看《大荒经》，对神怪之说甚是向往。

　　弱水之渊，炎火之山，漫山遍野的琼草玉树，蓬勃蒸腾的缭绕仙气，不是昆仑山又是哪里？

　　“昆仑山有陆吾尊上和西王母神力护持，凡人是进不来的。方才你在的是陆吾尊上的玉虚宫，西王母的万神宫在昆仑以西，那里你就不用过去了，她不喜外人打扰。”青鸟使君说道，“既然你来了，以后便由你照顾尊上，不枉我屈尊化了真身载你一圈。一个人伺候两位尊神这么久，我当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

　　阿莜被眼前胜景迷了眼，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冷不丁听到此处，却是一愣：“可我还要回去啊，你看我这身衣裳，我是去嫁人的，我朋友还在等着我，他们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青鸟使君自知说漏了嘴，不再答话，转头又往玉虚宫飞去。

　　再入玉虚宫，已不是先前冰天雪地的景象，竟是亭台水榭，繁花满枝。阿莜暗道这尊上神力果然强大。

　　陆吾闲闲坐在亭中，看见二人走来，又是柔柔一笑：“怎样，这下相信了？”

　　阿莜讨好地一笑：“信了信了，真乃仙境，小女此生有幸，竟能入得昆仑山。”

　　“这说明你有仙缘。留下来如何？”陆吾凑近了脸，认真问道。

　　阿莜心里一阵发紧，真如青鸟所说，这尊上一个人过了太久吧，抓到个人就要留下来陪他，叹了口气，忐忑说道：“这仙境自然是所有凡人的向往之地……只是，我家中父母健在，我也正在出嫁的路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恐家人挚友担心，所以……”

　　“你穿这身衣裳是不错，只是太好看了，我不喜欢。”尊上似是故意遗漏了重点，伸手一抚，繁复吉服瞬间变为素白纱衣，腰间一抹茜色腰带，与梦中那般一模一样。

　　阿莜不禁双手抱胸，戒备地看着他。怎么说都是一国王姬，这般无礼之举可真是让人有点生气了：“尊上虽有无上法力，也用不着这样逗我，此处虽好，但我并不贪恋长生不老，只求平安一生，求尊上让我回去吧。”

　　“你莫要辜负尊上好意了，可知你是怎么来的？”一旁青鸟使君急急插嘴道。

　　阿莜一愣，怎么来的？定是我睡着了被这两个神仙中的某个拐来的，还能怎么个到法？
　　等等，方才那青鸟好像说过，凡人是进不来的……

　　阿莜直如被无数道天雷击中，惊愕地看向陆吾，正对上他晦暗不明的双眼，艰难开口道：“我……死了？”

　　青鸟使君幽幽道：“肉身都不知道去哪了，死得透透的。”